“怎么,心中过意不去?”
齐勉摸了摸胡子,道:“对于云水寨,我心中无半分愧疚,于付忱,却是多有辜负。同是家破人亡,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只不过,他家破是因他家中老父得罪了权贵,家中无有支撑,这才落个一片干净,面我,则是因为家父遭遇了水贼劫船,家仆被杀,货物遭劫,多方奔走也补不出这亏缺,家父为此一病不起魂赴黄泉。我阿娘巾帼须眉,问亲戚苦苦哀求,总算借得百两银。我阿娘将那百两银买作银耳,又苦求家父旧友,随他的船去泯州贩卖。阿娘褪了钗环,挽了发髻,换了男装,这笔买卖能成,家中许就有改善。可恨,栖水上贼匪猖獗,如云水寨说是不伤人性命,上了船后却也胡打海摔。阿娘买的那些银耳泡了水,没几日便坏败掉,连着阿娘受了凉,一病不起。”
梅萼清轻叹口气。
齐勉苦涩一笑:“我那时在书院求学,回来……回转家来只有家父旧友送回一具棺木。替□□道?劫富济贫?英雄好汉?可恨可笑。云水寨于付忱有活命之恩,于我却是破家之仇。”
梅萼清看着水波平静的栖水,道:“唯盼有一日,栖水上商船往来无忧。”
齐勉收起伤心事,问道:“先生与楼知州不和?”
“此话从何说起?”梅萼清惊诧。
齐勉笑道:“先生既想暗地取走云水寨的财物,想必不会再知会楼知州,这?”
梅萼清哈哈大笑,挤了下眼,道:“小知州喜好剑走偏锋,云水寨这笔钱财落他手里,必会投入军中,抑或让捉钱人钱生钱,虽也是良策,只我想填湖造田。”
齐勉道:“先生的血米引来不少商家,不尽够?”
“远远不足,就是云水寨的这笔钱也是杯水车薪。”梅萼清笑道,“此乃长计,没个三五载,不见其效。 ”
齐勉思索,道:“农为根本,先生所虑极是。”
梅萼清道:“小知州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只他出身权贵,干不来可着头做帽的事。我估摸着依小知州之见:这些钱入农桑不过微末,还不如放别处,犹显重要。小知州喜拿一贯钱办半贯钱的事,不喜半贯钱办一贯钱之劳。可栖州围湖造田,朝廷也好,栖州官府也好,哪里拿得出一贯钱。”
齐勉道:“我看楼知州的榷场办得有声有色,再兼又有石脂产出,栖州就算不是肥庶之地,也不再是块弃之可惜的鸡肋。”
梅萼清摆摆手:“朝堂之上,不是圣上一人说了算,户部各样支出,都有去处,剜下国库一大块肉来栖州,我怕有官要碰死堂上以求清名了。”
齐勉道:“朝堂上莫非连半个有识之士也无?”
梅萼清笑起来,看齐勉的目光满是温和,道:“匿身水寨,齐郎未曾失掉锐气啊。因你是栖州人,栖州纵有万般不好,亦有一分好,可外人看栖州,却无多少可取之处。有了石脂之后,朝堂官员更是无心栖州农事,巴不得栖州专心出产石脂才好。”
齐勉皱眉:“石脂到底是无根之物,泽有竭时,想来石脂也不会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梅萼清道:“竭时再治农桑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