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舟尴尬地咳嗽两声,真不知道。
但猜到了。
他掂量着语气,并未点破陆逊的苦心:“其实顾少主不必如此气恼,陆少主隐瞒你,也是为了不把你牵连进祸端里。”
顾邵不知听没听懂他的一语双关,抿唇冷笑:“是,我无知,我蠢,告诉我我只会误事。”
他眉梢一抬,攥动拳头,又往陆逊左脸补了一记伤痕。
不知道这孩子吃错了什么药,就连李隐舟都看不下去了:“少主就算不解,也不必这么动怒,他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陆逊眼神平静如水。
顾邵的拳头放下了下来,手指松动。
芦花自指缝簌簌落下。
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就算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也不要想赶我走。庐江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是我顾邵的兄弟,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不能弃朋友于水火之间。”
暮风扬起,长柳摆弄枝条,如温柔的手掌,抚上少年的肩头。
“我揍你,是因为你对我不真诚,但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也一样会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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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两记拳头和一席狠话之后,顾邵便转身离去,态度很坚决——我是绝对不会听你的话乖乖走人的。
李隐舟望着陆逊难得失去体面、红肿扭曲的脸颊,忽然失笑。
陆逊并不生气,被揍了一顿,心情却仿佛好了很多:“你笑什么。”
难得陆少主也有装傻充愣的时候,李隐舟极给面子地收了声:“我只是
想,鸿雁成群,也不会失去方向,其实少主不必事事揽在身上。”
天色已晚,码头的人影稀稀疏疏,远远的脚步声伴着长长的吴调,在轻风中迎来第一颗星辰。
陆逊背靠着柳木的干,脸上的颜色显得有些滑稽,像打碎了的面具,露出真实的血肉。
“我来到庐江的第一天,从祖父就教导我,我是陆家以后的家主,也是世族的倚靠。顾邵将来会是顾家的家主,我们还会有姻亲,有共同的后人,就像姑母嫁给了顾邵的父亲。”
李隐舟大概有些了然:“所以你事事瞒着他,护着他,就为了当个好亲家?”
陆逊难得被他逗得微微发笑,牵扯到嘴角的伤痕,疼痛的感觉格外鲜明。
他望着茫茫的天,眼眸如独启的星,明亮而落寞:“世族的叛徒有一个就够了,如果没有人担这个骂名,世族都会一直陷在困境中,与其为人鱼肉,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鲜少说这么多话。
家族的重担压抑在他身上,长年累月地束缚着他,把他压成横平竖直、似乎任何起伏的一个人。他不愿意与任何人分担这份痛苦,一个人在孤独的成长中反复咀嚼着责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