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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月余的功夫,吴郡便传出顾邵骤然急病、危在旦夕的消息。
这个噩耗顺着江河传遍了江东大地。
“他说阿隐有办法治,所以让兄长不必担心,还说阿香也在吴郡一同照拂,陆家会保护好她,不用凌操父子劳神了。”
十六岁年轻的小将军背脊挺直地挎剑肃立,泛着冷光的眼眸一动不动,语调不带波折地继续汇报:“我想既然如此,阿香的事情先延后再说吧,阿言做事素来稳妥,看来兄长不用担心了。”
孙策掀起眼皮瞟他一眼,接过弟弟递来的竹简,却瞧也不瞧地丢入火里。
燃烬的炭火被劲风一扑,瞬间黯淡下去,片刻的静默,火舌自竹简下无声息地舔上来,逐字吞没修长端正的一撇一捺。
晦暗的营帐倏忽明亮起来,一坐一立的兄弟二人倒
影交织,在不定的火光中摇曳起来。
孙策眼角却含着笑:“你以为他是治病呢,还是制病?”
虽然是口头的交谈,但孙权却听懂了这话外的意思。
吴郡那边几人的筹谋他不得而知,但有阿言和阿隐二人在,他们必定做了充足的准备应付这场发难。
他拧眉沉默片刻,方道:“阿言素来守信,用人不疑,兄长无须再试探他。”
孙策昂首靠在背椅上,长袍随意地撩开,双足撂在案上,竟然轻笑:“你很信任他?”
孙权并不迟疑:“伯言于我譬如公瑾于兄长,兄长会怀疑公瑾吗?”
无声而炽烈的火光渐渐褪下孙策的脸颊,燃成灰烬的竹简升起一绺青色的烟。
他只慢慢道:“他和公瑾不同。”
世家势力犬牙交错,方可噬人,任何一家单提出来都不足为惧。此番不是为了试探陆家,陆逊的为人也不需要怀疑。
而是想着手拆解世家势力,只要他们的联盟从内部瓦解,化整为零,日后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孙权眼神烁动片刻。
他也清楚,随着自家势力的壮大,世族的臣服是早晚的事情。但一旦他们都投入孙家,就会迅速地拧成一股绳,对抗世家以外的孙氏旧部,形成排外而顽固的势力团体。
一旦到了那一天,再想剖开这股绳,就很难保证不伤害陆家了。
眼下的选择无非有二,乘此良机瓦解世家的联盟,或者相信陆逊的忠诚和能力,相信他有本事可以压制住所有世家。
孙策抬着下颌望着他,一字一顿:“如此,你还敢信任他吗?”
帐外一道惊雷滚滚地落下,山川遽然被照亮如白昼。随之而来的是滚滚的大雨,一瓢接一瓢洒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