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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迟到的父亲才从前线赶回吴郡。
面对软绵绵的孩子,那双从容淡静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手脚不安的无措。
孙尚香戳戳孩子温软的面颊,半开玩笑地道:“给他取个名字吧,阿茹说李先生起名也起累了,这回还是让你来吧。”
名字是父母对孩子一生最初也是最久的馈赠,她曾误解过的,不愿让她的孩子再一样地错。
陆议默然片刻,轻轻地道:“那便叫陆延,延续的延。”
陆延?
李隐舟只大概记得,他将来还会有一个孩子,那少年会继承父辈的意志与都督的职位,成为吴末期最后一抹明亮的光。
他叫陆抗。
抗与康同音。
陆延,陆抗。
延续……陆康。
李隐舟垂眼看着这张在人世中第一次熟睡的稚嫩面容,不由伸出了手,轻轻搭在那双有些英气、也有些熟悉的眉眼上。
指下温热的、脆弱的肌肤涌动着新生的力量。
他是陆康的曾孙,也是孙策的外孙。
那些曾燃烧的意志顺着绵延的血脉交汇在新的生命中,轮回不息,生生不灭。
……
待孙茹母子与陆议团聚的时候,李隐舟去后院看望养病的张机。
一进小院,便听啾啾一声胜过一声轻快的燕啼,抬头一看,横梁上一窝草草搭好的燕窝里头争前恐后探出嫩红的喙,用尽了力气发出最响亮的声音。
“你们啊……”李隐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师傅听了不耐烦,要赶你们走。”
小鸟自不理这自作多情的两脚生物,依然扑着光秃秃的翅膀往外面的世界探着。
李隐舟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张机正一手撑了额头坐在案上,另一手还搭在他新修的《金匮要略》上,不知读到了什么,一动不动地蹙眉看着。
“师傅。”李隐舟快步走过去,笑道,“阿茹生了个儿子,伯言给他取了名字叫陆延,你要去看一眼么?”
张机恍若未闻。
燕啼声声入耳。
屋里一时寂静得有些空阔。
“……师傅?”他慢慢地走过去,只有两三丈的距离,却觉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直到最后一步走尽,李隐舟终于看清。
张机唇角含笑,已安然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