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雪默默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眸光轻飘飘看向授意书,并没有阻止。
她当然懂。
当代法律,非婚生子同样拥有继承权。限制条件下,他们只能平分出轨那一方名下的财产。
一般是分隔婚前个人财产。但按照钱父这中入赘多年将双方资产混合打理的情况,非婚生子也能要求分割“婚后个人财产”。
“因为婚契条款,明家祖传的我是不能碰,婚后共同延伸的财产我也不碰。”芙珍宝说到这里顿了顿,咬牙切齿中带着窒息般的心痛。
这是那么多、那么多的遗产啊,她早就计划纳入自己名下。结果在最后功亏一篑。
实在是没想到,明朝雪能把她逼到这最后一步的底线上。
芙珍宝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快速提声,“可我父亲当初入赘时带来的财产都和明家融在一块了吧?经过这么多年,我父亲原本财产不知道已经翻了多少倍。”
“你还不知道吧。”芙珍宝笑了起来,快步抓回手机再打开一份文件直接投影,带着最开始的志得意满。
“父亲早就偷偷写好遗嘱,他的那部分财产全都给我,没有你的份。全都是我的!”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玻璃角传出一波接着一波的回响。
一份早就签署的遗产归属书被投影左右。
镜头画面完整转播。
明朝雪眼也不眨看着被投影出来的文字,一撇一捺都是清晰。
清晰诉说这位凤凰男在岳父家有多不甘心,怀着多么深沉的怨意,把婚生女送出府邸不闻不问,独宠非婚生女。
“对。”明朝雪眨了下眼,不露任何声色点头,早就万箭穿心千疮百孔也能若无其事了,平静复述法律条款。
“非婚生子有权得到指定遗产,也有权申请放弃遗产。”
第二句话被她放得格外轻。
“哈?放弃?”芙珍宝嗤笑。
“来,摄影机在拍我对吧?镜头对准这里。”直到此时她也万事都豁出去,啪啪拍着玻璃对镜头高声,“我,本人,经认证是上一任明家家主的后代,根据遗产继承法现在就要得到属于我父亲那一份的遗产。”
没法出去玻璃,芙珍宝当场授权给赵景哲,在节目组镜头面前由他签下名字。
赵景哲颤巍巍拿着笔要当众写下,忽而一只手半途插入阻止。
啪!双腿无力躺在地面的大管家突然张手要抢过纸笔,只是在舒缓针剂作用下浑身无力,半途又倒了回去。
“芙叔?”赵景哲被这一吓差点没拿稳。
“你干什么?!”芙珍宝没想到变故会出现在外面,急得直拍玻璃,话语脱口而出,“你居然要阻止我?你果然没把我当成你亲生女儿。”
“你、你们两个白眼狼。”大管家喘着气又被医疗系统扎了一针,粗哑嗓子,“当初主母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算计她,算计所有人……”
“我真是后悔。”他哽咽,“你流的是那人自私的血,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女儿!”
芙珍宝表情凝固一瞬,抹了把脸没再看他,只急急催促,“快、快签名。快。”
赵景哲退开了点没再耽搁,一笔一划黑纸白字一咬牙抖着手写上,直接贴在玻璃前展示。
清晰签名文字一览无余。
他眼睛一瞥,对上那双浅色眸子就心跳加速满怀愧疚,在芙珍宝催促下浑浑噩噩打开网络现场进行法律认证。
啪嗒。
一个黑黑印章盖在被上传的页面中。
法律认证成功。
“终于,完成了!”芙珍宝高声指点,“时间、现在是什么时间?从这一刻起,我父亲名下的遗产全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全都是我的了。”
“快,我们进行现场认证。”她急不可耐要巡视产业,激动不已逼视强调,“快让我看看我父亲的财产。不,是我的财产,从这一刻起全都是我的了。”
芙珍宝如愿以偿的喜悦大笑在玻璃角四周回荡出层层叠音,像是惊扰了天上太阳,大片白云慢悠悠飘荡遮挡日光。
一片淡淡阴霾落在城堡之上。
明朝雪浅眸好似也被笼罩上一层薄薄晦暗,神色难辨看过在场其他人。
大管家倒在地面□□低泣,欧轩坐在长桌远远的一角沉默不语。赵景哲还捏着授意书,脸上写着愧疚想看又不敢往里看。
“终于,完成了。”她低低说出和芙珍宝同样的话,音色轻到微不可觉。
从回来开始就精心布置那么久的网,最后一笔终于完成了。对方再也不能后悔了。
‘恭喜主人!’系统喜气洋洋撒花。
数不清的流光围绕四周,在阴影里撑起一片银色余晖。
明朝雪伸出手,划过周围银色流光,低声吩咐,“调出归属上一任名义上明家家主名下的财产。”
机械装置应声而动,循着口令在半空中撒下投影。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快速遍布。
砰砰砰。芙珍宝心口一下下激烈跳动,目光迫不及待粘在文字上,嘴角笑意大大拉开。
然后硬生生僵硬在原地。
红色。
入眼所见是一片的红色。投资是红色、股票是红色、总资产也是红色。
属于“负债”的红铺天盖地、气势汹汹陈列在花园。
“怎么可能。”赵景哲大惊脱口惊呼。
嘎吱,欧轩也在位置坐不稳摇晃了下,凤目不可思议睁大。
资产一共三中颜色。绿色的赚钱、黑色的持平、红色的负债。
而此时投影出的红颜色鲜艳到不可逼视,这哪里是“遗产”?分明是一大笔能让人一秒眩晕的惊天债务!
“在签订授意书的一刻起,这笔‘遗产’归属于你。”
明朝雪放松吐息,手指动了动。
清风吹动她墨发,云层跟随摇曳。天际,明媚阳光再次垂落,洒出成片成片金黄。
一大片红色文字被牵引般快速游荡,随着一点银光齐齐移动到芙珍宝头顶,投下一片血色深红。
芙珍宝目光呆滞望着头顶的一片红,颇有魅力的偏深肤色在这片血色红光中映照得怪异非常。
“……红的?怎么可能?怎么会……全是赔钱?”她牙齿微抖茫然呢喃,总资产后那几位长长的数字全是红色,如雷霆一道道霹裂在她头顶。
她耗费了那么多心思、投入了那么多金钱、不惜在镜头前暴露真性情、她甚至下狠心……难道就是为了得到这一笔庞大的负债吗??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他们争来争去最后争了一屁股债。’系统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嘀嘀咕咕感谢最后时刻的网络潮流帮助。
本来是消耗殆尽的零,市场曲线一变,直接被冲击为不可抵挡的负数。
明朝雪神色平静打量对面的几个人前后迥然相反的表情,倾听脑海里系统恭贺喜声,嘴角挑了挑。
她曾经很期待这些人发现债务后的表情,结果也很符合她的心意,那一张张晴天霹雳般的脸——的确是很好看。
“是你。”
芙珍宝抓住心脏大口大口喘气片刻,骤然扭头盯向明朝雪,眼睛被红光反映得要滴出血来。
“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你败光了我父亲的财产。这不是我父亲的遗产,这不是。”
“这就是。”瘫在外侧的大管家开口,虚弱中带着强硬,隐隐透出当年统领城堡的气势,“你以为你那个‘爹’有多厉害?不过是遵循明家旧例罢了,要不是主母身体虚弱,他怎么当得起家主名号!”
“这就是,你的债务。你一辈子都还不清。”大管家深深喘息,眼睛半垂陷入迷障,“报应、报应啊。”
啪。芙珍宝手肘砸在玻璃上,无力摆手试图驱散头顶不详的红光,茫然失神,“不对,这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不认、我不要认……”
无能的呢喃声掺杂不可置信的苦痛,沙哑得难以成句。
明朝雪平静注视着对面那双肩怂拉仿佛背负全世界重量的人。曾经她也这么痛苦过,只是她那时连话都不能说。
“摄影机全程拍摄。”明朝雪从容不迫点了点镜头,又点点玻璃窗外,“一切上传星网。”
她竖起指尖指向上天,音色柔和,“法律为证,怎么能容得你不认?”
四面八方的证据被一一点出,授意书还被摁在玻璃上。
芙珍宝回忆过去一字一句,低低发出一声怒吼想冲上前撞毁摄影机,偏偏脚下一滑,同样吧嗒一声摔在地面。
痛楚从双腿袭来,她捂着发红的膝盖短发凌乱,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呜咽。
“芙姐姐!”赵景哲心疼万分连忙蹲下,跟着玻璃却扶不起人,又焦急得看向明朝雪,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只觉心有余悸。
这个手段和当初解决他的手段何其相似。他们被明朝雪还身处综艺的这个表现所迷惑,完全没察觉外面的所谓的“亲人”是谁、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布局。
“你果然是明家人。”赵景哲喃喃,为对方的不近人情。
诱人深入、出其不意、雷霆一击。明家世代流传的做派在她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明朝雪眸色近乎冷漠看着他们三人悲戚。
自己母亲终年缠绵病榻,尚能在临终之前垂死反戈一击。她身上流着母亲的血,重来一回也不会丢了母亲的脸。
(3)
“呵呵,明家人……”摔在地的芙珍宝从齿缝间吐出这三个字。
处心积虑下来,她什么都没有了,反而负担上一大笔不可推卸的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