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惊诧地看了李启明一眼,他不会不知道这话在暗指什么。他正要进一步询问,李启明却摇摇头,不接话了。他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酷,可是泽维尔分明看见他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染上湿痕。
到底出了什么事?泽维尔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琢磨。凌晨一点半左右,游轮上彻底安静下来,海浪声也被舷窗阻隔在外。
他点上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一本王尔德写给他情人的长信集子,前后有装订的硬封壳,遮住了书名,不知道是谁落下的?这签,翻开就能看见其中一段被专门做了标记:
“这世上最终的秘密是人自己。即使称出太阳的轻重,量出奔月的路途,绘出漫天的星图,也还剩下人本身。谁能算出自己灵魂的轨道呢?”
谁能算出自己灵魂的轨道呢。泽维尔喝了杯茶,又躺回床上,思绪被这话占满了。他又开始想到那个魅魔,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现在泽维尔在干啥?
以撒躺在一叠报纸上,也想到他。
之前好不容易记住的脸又快忘记了。他更能记住面部之外的那些东西,泽维尔的雪佛兰车,泽维尔的房子。
他记得每一件家具的位置,盘子上那些花纹,桌上成对的彩色陶瓷小马,有一匹被他打碎了,但泽维尔没要他赔钱。
书房嵌有两面飘窗,他经常在窗台上晒太阳,有时候泽维尔会读书给他听。这天使好像很喜欢看书,满满一面墙上大多是英文书,但也有些是法文。法国人的文字很怪,字母O头上戴一顶帽子;读r的时候像在漱口,莫扎嗬特、萨列嗬里。这两人是谁啊,画画的?
泽维尔能讲点法语,不过他有把任何语言说得像伦敦英语的本事,真是个肯辛顿的小老爷,连家乡土话都说不好了。
唉……泽维尔和以撒相隔那么远,两人却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以撒抬起手,把月亮捏在指间:你这东西为什么哭丧着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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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运向来很慢,一路上泽维尔去医务室拿了数十次的晕船药。某天早上听水手说当日就能靠岸,于是他一整天都在期待下船。
挨到近岸已是傍晚,海上天气不佳,只能隐隐看见对岸高楼的轮廓。越来越多人拥到甲板上,用不同的口音谈论一战后的美国,还有些二三等舱的人只是扑在栏杆上,久久凝望着灯塔的亮光。
泽维尔也到外面来,眯起眼睛,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稀薄的白雾在海面浮动,禽鸟掠过高楼,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有千篇一律的故事,尖叫、喧闹、高声大笑;彩带缠绕在头发上,错乱的舞步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