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约莫四十年前,武林狂人败惊仑便师从于滴云观,最后被七大高手围攻,死在了剑圣手下。那时候为师还很小,偶尔听宗主说起过,说这个滴云观似乎是长春宫后人,可惜人亡观毁,再没了痕迹。”
林笑非道:“哦?徒儿听起来,这似乎兜兜转转,便又与长春宫扯上了干系。”
莫承允道:“看来是要亲口去问问神僧了。”
……
一座总高二层的经阁古楼门口,两人正对立相峙。一人青衣单臂,身负长剑;一人赤色袈裟,法度庄严。
“神僧甘冒巨险,收护我师徒二人,更为救治小徒不惜耗损功力,晚辈感激不尽。还请首座大师代为通传,就说莫承允想拜见神僧,亲口向神僧一表谢意。”
缘妙和尚如古松似得站在经阁门口,他合十顶礼,说:“莫剑神客气,贵我两派本就同气连枝,自该互相扶持以维护武林正道。莫剑神之请,实在见外了。只是……实在可惜,不瞒剑神,家师从月前便已感觉大限将至,此时正在闭关整理佛经,以免几部罕有的经传失了传承,恐难应阁下之请,祈请海涵。”
莫承允剑眉拧紧,淡淡一笑,道:“若晚辈今日偏要恩将仇报、以客欺主,也要见神僧一面呢?”
缘妙和尚面如静水,道:“和尚虽久居山中,也素闻莫先生是最知理明事又响当当的人物,决计不会为难一群和尚。”
“事有大小,岂可因小义而失大仁?”莫承允拧眉压眼,语气中自带一股不容商榷的霸道,“事关太白全宗,恐怕晚辈今日便是自承骂名,也非见神僧不可,还请首座大师不要为难我才是。”
缘妙和尚也没想到莫承允这般霸道,沉吟片刻后只长叹一声,躬身后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成全。”
莫承允快步踏入经阁,眼前陡然一暗,原来这经阁窗户密闭,为防止起火,又不设烛台铜灯,只有从窗户中透出的些许微光才能看出行路而不至撞上满屋子的书架。
他循路前进,半晌竟然没找到人,内力徐徐探出竟也感觉不到半点人息,仿佛这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废阁,只能拱手唤道:“晚辈太白莫承允前来求见神僧。”
声音伴着内力徐徐传开,满楼都是回音。
“莫先生来啦?”
回音散去,又过片刻,静谧的经阁中陡然传来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莫承允陡然抬头,列在身前的两排书架诡异地层层滑开,露出一条走廊,苦厄神僧就站在了自己前方不远的狭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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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灰袍,满脸的皱纹如蛛网密布,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好像呼吸都缓慢得近乎没有,脸上也没有半点血色,就连嘴唇也是灰白,简直比断臂巨伤的莫承允更无生气,乍一看去就像一具空空皮囊。
可不知怎得,莫承允总觉得他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看不见,却似乎感觉得到,就在莫承允恍然失神间,苦厄神僧又说:“老和尚行将就木,还要劳动莫先生亲至,实在惭愧。”
苦厄神僧的双唇微动,声音慈祥却有些怪异,原来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竟然是靠内力才能发出声音。莫承允心中微惊,暗想:“缘妙之言确实不假,神僧已大限将至矣。”
想到这些,莫承允心中微叹,便更觉失礼,忙躬身道:“晚辈见过神僧。承蒙神僧相救,否则晚辈与我那劣徒别说今日之会,恐全身而退亦是妄想……”
“不是。”苦厄神僧摇头笑道。
“什么不是?”莫承允问。
“莫先生不是来说这个的。”苦厄神僧笑着说:“莫先生是来质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太白山上,老和尚会和离忘川苏掌门一起,弃贵我两门多年盟谊不顾,站在了叶掌门身后,对不?”
“神僧心如明镜、法眼通神,晚辈不敢隐瞒,晚辈的确是想亲口问问这个‘为什么’。”
苦厄神僧道:“和尚们久居山中,自己种田栽菜,凿井掘溪,金银权柄皆为无用之物。至于肉体凡胎,不过皮囊一具,更不值一提。所以虽然仁宗皇帝权柄天下,可未必有和尚们渴求不得之物!”
“既无金银权柄相诱,又无性命胁迫之惧,如此,晚辈便更是不解了。究竟是何故,让神僧弃太白而倚他人?总不会是我太白不知何时何故开罪了前辈罢。”
“自然不是。”苦厄神色摇了摇头,继而反问道:“莫先生是武林之中响当当的名宿高手,想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知莫先生可信因果否?”
“晚辈是个在世俗人,既信因果,偶尔也信运筹帷幄亦可人定胜天,”莫承允剑眉拧紧,“正如神僧所言,宝刹既非外物所能诱惑胁迫,何至如此?赎晚辈愚钝,未解神僧此问之真意。”
“扶幽宫之乱,因小林先生邀海云边聂夫人入宫诊病而起。陈氏皇族无继位之尊,亦有小林先生冲冠一怒之故。而今,内有李易拥兵自重,外有萧氏虎视眈眈,更有雾鸠峰上聂云煞提刀相胁,可偌大中原之中,小林剑圣已驾鹤西去,陈氏真龙血脉亦遍寻不得。巨乱即在眼前,以莫先生聪慧,不知此困何解?”
莫承允只沉默片刻,便道:“李易拥兵虽众,可偏居荒僻苦寒之地,粮草军马、城池子民皆难以与中原抗衡,之前蜀中刘梓益骑墙观势,或许尚有虎狼夹攻之险,可如今仁宗已收服刘氏,更收质子相胁于长安,当可断李易南北携手之妄想。再者,如今袁公昭提领青州道,以他统兵老练和雷厉作风,必在数年之内,依据险恶山势层层设寨营堡。幽州军马虽强,刀锋虽利,可跋山涉水,再强的军马也要疲累,再利的刀锋也要折损。再说外海萧氏,他们筹谋虽久,可远隔江海,便是将心岛上有粮草无尽,军械千万,可总要跨海远渡,只要设法断其海陆,绝其粮道,万不得已时,可将失陷之地竖壁清野,驻地无粮草,海路再断,想必也难以久持。至于武林之中,虽剑圣前辈仙逝,可在芒山大典这天赐良机中,也不见聂云煞动手,可见聂云煞必在双圣之战中受了重伤,以至不得不蛰伏隐忍,未敢妄动。由此推论,聂云煞之患虽在,但急不在眼前。便是有朝一日,他重入中原,未有一人可挡他乱秦刀锋芒,但人海剑墙,以命填命,未必找不到一击必杀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