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乔星灿对面的人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变化:显然在提到他手机上那只鲸鱼前,乔星灿是没有交流意愿的,而在这之后,乔星灿中断了问话。
不过经验丰富的医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抵触,冷漠,同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颓废,从那双浮荡着轮椅反光的眼睛里倾泻出来。
像坚不可摧的围墙,显然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凿开缺口的。
医生心里叹气,不再继续询问下去了。
“慢走不送,Kevin会在一楼等您。”
“好吧,那您好好休息。”
她将记录本和钢笔放进公文包中,只闲聊似的笑着说:“我的女儿也很喜欢大海,她今年26岁,每年都会和朋友去塞尼亚岛出海追鲸,有时候也会去斯里兰卡。”
乔星灿按在轮椅上的几根手指因为抖动而蹭出一片微小的水痕,医生看着他木然的脸,提起包站了起来。
“她以前和我说过,她现在喜欢做这样的事,是因为初中的时候我买给她了一本书,说实话——”
医生轻笑道,“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当时为了凑打折我在书店随手抽的一本旧书,居然在未来十几二十年中对我的女儿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乔星灿极缓慢地抬起头,眼里依然无波无澜。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那本书早就破掉烂掉了,我们搬过几次家,可能现在连半片书页都找不到了吧。”
医生拿起自己的外套,以一位母亲的口吻对乔星灿讲述一个很平淡无奇的故事:“我想正是因为我女儿失去了那本名着,所以她想要重新构造一本独属于自己的书,所以她常常去追鲸鱼,去体验新的震撼和思考——哦对了——”
“那本书的名字,叫《白鲸》,乔先生,您听说过吗。”
乔星灿盯着她:“没有。”
她走到了门口转过身,看见乔星灿的瞳孔被惨淡的顶灯浸泡成流动状,似乎荡起一丝不真切的波澜,于是她保持自然地语气继续说——
“是19世纪一位叫麦尔维尔的作家写的,关于一艘捕鲸船的船长为了复仇而追杀一条白鲸,最终献祭了几乎整船船员的生命,而他自己也和白鲸同归于尽的故事。”
“我很高兴我的女儿在看过这本书后,思考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不是那位船长的偏执和疯狂,连船员的生命都可以牺牲,乔先生,我建议您在养伤之余也可以发展一些其他的爱好,就比如看书、旅游,或者和你的朋友见面都可以,下次见。”
房门被关上,乔星灿静静注视着手机上那只安静玩耍的3D鲸鱼,没有人知道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少年究竟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