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稔地像对待一个老朋友。可实际上,我只能算作他的新朋友。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漆黑的后脑勺,也不把他当外人道:“我的行李箱还没托运到,今晚就不洗澡了吧。”
“这有什么,你就是空手来,我这也有的是衣服你换。”
从客房转到洗浴室,柏潜指着双面镜下面的一排瓶瓶罐罐道:“这瓶卸妆油要第一个用。”他拿出一瓶透明的小玻璃瓶放到洗盥台旁,“但不能直接往脸上抹啊,要按手上,凭手心的温度搓揉开了,再上脸。”
他又拎出一个橙色的小罐给我,“这是洗脸的,也要搓出泡沫了再上脸。”
“这对儿是水乳。”他点着最里面的大小蓝瓶,微笑道:“这俩最后用,先水后乳。好了,我介绍完毕了。你慢慢享受吧,我先出去。”
我没让他出去,拽住他衣袖,在他回头时摁了一下他的脸,软弹滑嫩。我余光瞥向刚才那一排护肤品,说:“怪不得你看起来那么年轻。”
被偷袭了一把男色的柏潜丝毫不介意,他看起来完全没有防备,嘴边还是融融的笑意:“是啊,所以树老师也可以。”
可是他转头出去时,我没错过他发红的耳尖。但是我并没有再放肆下去,我懂得适可而止、可持续发展的道理。这明显是个好征兆,我害怕弄砸了。我现在能摸摸他的脸,已然是个大进步,我很知足。
然而我知足得太早了。我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时这样想。鼻息间被室外食物的香气裹挟,空气炸锅旁边人走动的声音落在耳畔,我恍然觉得幸福在心里冒起了泡泡。
我踮着脚步从客卧里出来,入眼就是柏潜系着围裙的腰背。好薄,好细,好想抱。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可还没付诸实际时,柏潜就转过身给我一个盛大的笑容。好甜,还想亲他。
我盯着他水润的唇瓣发愣,我想我呼之欲出的心思难以掩藏,大概都露在了脸上。男人早上就是容易冲动的。
我臆想的亲吻和拥抱没有实现,伴着震惊和嫌弃脸色也没有如预期那样甩给我看。柏潜不受任何影响地分别盛好两碗芝士南瓜粥,然后勾着手指逗弄了一下我的耳垂,笑着说:“这么饿?”
我当然饿啊,被你饿了十几年都快到极限了。昨夜的那些义正言辞的心理暗示忘却云霄,实际上我哪能那么正人君子。
我罪恶的爪子就快碰到柏潜那把令人眼馋的腰线了,可他仿若眼睛长在腰上,不着痕迹地避到了安全区。我垂眸比划了一下安全区和手指的距离,如梦初醒。
早餐很丰盛很用心,一半西式一半中式。我真像一头饿狠了的野兽,风卷残云解决掉餐桌上的东西,生怕动作慢一秒,心头的苦涩就要被柏潜听见。
我尝不出心上人做的早餐是什么味,但好在没辜负他一片善意。
趁柏潜在厨房清理余污,我进卧室穿戴好来时的行头准备和他告别。虽然离开的时间比我预期要早,姿态也是我意料之外的狼狈,但我确确实实没有脸面继续呆下去了。
柏潜解下围裙挂在粘钩上,一回头看到我的装束有些错愕。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个早上的毛衣,原来并没有做收腰设计。围裙一解,他那把腰线其实并不明显。他没蓄意勾引我,是我自制力太差。想到这,我更无地自容了。
而他在我直愣愣的注目下,走到我身边来,在我还没把离别说出口时,他的表情已经有些失落了。
我回避着他埋满了灰色的眼睛,轻咳了一声把冷固的气氛点燃。我从外套内衬里掏出了那方被我胸口捂地发热的镀金盒子。
我说:“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给你送剧本,还随手给你捎带了个礼物。看看喜欢吗?”
柏潜伸手接过我手上的物什,眼底没有任何期待地打开了盒子。我表面上对着那块生机勃勃的绿色宝石挪不开眼,实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看柏潜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指。我在等待他的审判。我知道这块价值不抵多少的碧玺牌在时至今日见惯名宝臻品的柏潜眼里,更加排不上号。我猜他不会喜欢,可还是奢望他能戴到脖梗上给我看一眼。
“我以为昨天能留下你,今天就能留你和我一起过今年的除夕,你会在除夕夜晚上帮我戴上它。”柏潜突然出声打乱我的思绪,他的指腹小心摩擦宝石上面一尘不染的光芒,难过的情绪在字里行间换气时就传达到了我心上。
“三天后我戴上它可能会兴奋地整晚都睡不着,但现在我收下它,我很确定这份难过也许一整年也无法抚平。”
“当然我不是在干涉你的决定。如果树老师现在还是要走,我会用你临时出了紧急状况不得不走来骗自己,绝不拦你。”
他三两句话就把我的后路全封死了,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他和当初的不同。十一年的世界时钟从来没有停止,人是会变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纯情的模样,在拿捏感情上修炼成了人精。而我,不知道是太没出息了,还是苦太久了,对他越来越没办法。
通俗点说,十一年的世界时钟把我们都改变了。守恒的唯一一条铁律是,我还是只吃他那一套。
我无声地倒吸一口气,我说:“柏潜,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把一个对你有企图的同性恋留在家里,你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考验你自己?
他好像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坚持道:“哪里不对?我们住开来了啊,我没有打扰到你,你也没有打扰到我。哪里不好了,是你住得不舒服了,还是饭菜不合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