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这是冯五的物品,刀刃打磨得十分锋利,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映出寒光,何先生吓得脸色煞白,拼命往后躲藏,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沙发里。
“何先生,”这是盛欢第一次这样称呼对方,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慢慢碾出来一样,听得何先生毛骨悚然:“我是一个记仇的人。”
说罢,盛欢将刀尖往手心一划,刺痛炸开的同时,也强行让他的神智清明不少。何先生见他慢慢靠近,不禁惊恐万状地扭动身躯,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抽搐,居然怕得滚出了几滴眼泪。
盛欢面不改色,匕首对准何先生的掌心扎了下去。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刀锋极锋利,只发出一道刺破肉`体的闷响便牢牢钉在沙发上,大股鲜红的血液浸漫开去。
何先生身躯剧烈弹起,脸孔都被疼痛扭曲,不断吐出含混不清的痛呼。盛欢不再理会他,径自推门而出。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人靠在门口抽烟。
唯一可庆幸的事情,就是走廊里没有点灯,站在暗处的人看不清彼此的模样。有保镖发现他,还以为是冯五,笑着喊道:“老五,刚刚进何老板房间,有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
盛欢压低帽檐,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几人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是冯五在雇主面前受了气,讪讪的都没有说话,任由盛欢走出门去,盛欢每迈出一步,心跳剧烈的都快要撞破自己的胸膛,他紧紧攥住衣袖,默默数着自己与赵宅的距离,想要走的再快一些,又怕被人发现端倪。
就在他绷紧神经的时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呼喊:“等等!”
盛欢顿时僵住了步子,脑中轰轰作响,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十点之前记得回来,我们还等你打牌呢!”那人说完,随即又是砰的一响,是大门合拢的声音。
盛欢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段路,有吱吱呀呀的乐声伴着婉转唱腔,游丝一般在夜色里飘荡,细细传入他的耳中。他宛如从噩梦中惊醒,终于从地狱重返了人间。盛欢身躯猛地一晃,匆忙扶住身侧的墙壁,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入夜的春华巷十分寒冷,由于方才的那几次折腾,他内衬的衣衫已经湿透了,额角脸侧淌满冷汗,快要被北风刮得结了冰。即便如此,盛欢还是压抑不住体内那道愈燃愈炽的火焰,在极致的冷与热轮番夹击下,体力透支殆尽的他跄跄踉踉地走了几步,终于无法支撑,栽倒在巷口。
朦胧之间。盛欢听到两道陌生的嗓音正在交谈。
其中一人道:“怎么办?带回去吗?”
另一人回答:“带走带走,哪管的了那么多,看这样子,不带回去怕是要出大事情。”
盛欢仍留有最后一点意识,听到对方要带走自己,眼睛霎时睁开了些许,目光艰难焦距出一点凶狠的颜色:“滚……”他的手指痉挛着在地面乱抓,没有摸到石头,便扬起一把泥土朝对方脸上挥去:“别碰我!”
“小公子,你别怕。”对方将他扛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的:“我们是三爷的人,现在就带你回珑园。”
听到珑园两个字,盛欢的挣扎立即停止了,他无暇去分辨对方话语的真假,只觉自己高高吊起的一颗心恍如被割断了绳子,无声无息地坠入了一池温水中。他实在很累了,趴在对方肩头费力地眨巴几下眼睛,眼前变得越来越暗,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盛欢听见身边一直乱哄哄的,半刻清净也没有。
起先是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哭泣,摇晃他的身躯,没过多久,哭泣的人似乎被赶走了,接踵而至的是纷乱的脚步声,像是许多人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再过去一阵子,脚步声也渐渐变得稀疏,只剩下一道不急不缓的男性声音徐徐讲述。
“他有些发热,我开了一些药,记得让他按时吃下去。”这人交代的很仔细:“手上的伤口也消过毒了,这段时间不要让他碰水就好。”
另一道温软又沙哑的低沉嗓音道:“只有这些?罗衡,你是不是漏了一样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
唤做罗衡的人干咳几声,讪笑道:“我不是检查过了吗,那点东西对身体没有危害,你要强行去抑制它,反而会影响这位小朋友的健康。”
他们交谈得十分投入,被晾在一旁的盛欢只觉自己像被搁在了一屉蒸笼里,浑身上下热气蒸腾,连吸入的空气都是滚烫而湿润的。他难以忍受这样的痛楚,皱眉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手指茫然地在床垫上抓来抓去,把身子紧紧蜷了起来。
“小公子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说没有关系吗?”又有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插了进来,房间里回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不停地转着圈。
罗衡道:“许先生,看在你我之间相熟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令公子服下这种东西,就与那抽惯了大烟的人有些相似,如果武断地使用药剂逼迫他清醒,一定会留下后遗症。最圆满的解决方法,就是他靠自己的意志力,熬一熬自然就可以过去。如果你们执意要用非常手段,我也可以答应,但造成的后果,就请二位自行承担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温软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吧,瀚成,你送一送罗医生,让下人不要再进来。”
“可是……”许瀚成欲言又止,语气很是为难。
“我犯过的错,不会让他再犯第二次。”那声音轻轻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守在这里。”
话说到这里,房间里顿时没有人再反驳。少时,房门发出一道轻响,把两道渐远的脚步声阻隔在外,室内变得静悄悄的,可以听见另一个人轻柔平缓的呼吸声。
盛欢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正是自己的房间。室内仅亮着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斜斜映照出一道端坐在床边的人影,正在安静地注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