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说不定虞渊都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怎么了,小七?”
小七是叶梓茜在酒吧难得说得上几句话的人。
“我奶奶忘带钥匙出门了,刚给我打电话说在门口等着,这么冷的天我怕她冻坏身子,我想请一个小时假回去给她送钥匙,我这还有两桌酒没送,梓茜姐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啊,这样经理就不会扣我提成了,拜托拜托!”
知道小七一直都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辛苦,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怜悯,两人才会比较聊得来。
叶梓茜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戴好鸭舌帽,微压低帽沿。
叶梓茜很快送了就近的一桌酒。
只剩最后一桌。
对着单子越走越近,叶梓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端酒的手有些不稳
好在,并不是虞渊那一张桌子。
但离得极近,就在隔壁。
仅隔着沙发的椅背。
“请慢用。”
叶梓茜微躬身把酒放下。
转身低着头,脚步下意识加快!
心跳亦然……
“砰”
酒杯和酒瓶落地应声碎裂。
动静异常突兀。
叶梓茜被酒溅得半身,吓得抬起了头。
“你没事吧?”
酒保皱着眉头,认出了不看路自己上来撞到自己的叶梓茜。
“对不起抱歉”
感受到太强烈的目光,叶梓茜僵硬地转过头去
两人的视线交汇……
迟到了六年的目光。
虞渊漆黑的眼里毫无波澜,仿佛是在看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全然的陌生。
但那个目光又太复杂,好似藏着什么暗潮涌动。
男人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紧,泄露了情绪。
叶梓茜霎时如坠冰窖,那种疼是从脚底而起,蔓延全身,直直钻进了她的心尖。
疼到窒息。
叶梓茜忙回过头,眼圈瞬间红了。
慌乱跑开。
洗手间内。
叶梓茜手脚慌乱地抽纸巾擦拭自己身上的酒渍,身前的围巾已被沾染大半。
越擦却又会有水珠滴落,没入衣裳。
抬起眼,镜中的人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来。
从方才压抑至今的泪水一经决堤,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坠落。
然后破碎。
男人冰冷如刺的目光在叶梓茜的脑中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才抹干净泪,就着凉水洗了脸。
帽沿遮住了叶梓茜发红的眼眶,她到员工室取了包,径直朝酒吧门口走去。
不敢再转头。
似怕再坠入那个犹如深渊般的眼里。
出了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叶梓茜窒息的胸口透了口气。
却不想,抬眸就看到一道身影。
猝不及防,面色霎时发白。
男人就站在酒吧门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此时像是镀了层冰。
不知花了多大力气,叶梓茜才敢又朝着虞渊缓缓地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许是外头太冷,叶梓茜的话音中都带着颤音。
每一步明明是踩在实地上的,却小心翼翼的似带着恐惧和不安。
过去的时光实在太久了,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虞渊轻皱了下眉,看向叶梓茜,目光巡视她周身的狼狈。
叶梓茜觉得自己宛若是一个舞台上表演失败的小丑
特别可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擦肩时,叶梓茜听到男人开口说:
“我送你。”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
下意识去拒绝。
虞渊的眉宇霎时锁得更深。
离的很近,叶梓茜才后知后觉发现虞渊似乎比从前更高了,声音也低沉不少。
站在他身旁莫名有压迫感。
明明依旧是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的眉眼间却像是凝聚着一丝化不开的阴郁。
而叶梓茜曾见过的那双冷沉眼眸下掩藏的温柔,如今已然是消失殆尽。
不变的是虞渊的强势。
待两人坐进车内,叶梓茜亦猜不透他的做法,只敢出声回答虞渊住的地址。
车在夜色中穿行,一路畅通无阻。
叶梓茜小心地拿下仿佛狠狠地闷住了她胸口的帽子。
车内气氛威严而沉默。
良久,男人才开口道:
“什么时候回国的?”
叶梓茜霎时怔住了,转过头去看向虞渊
闪烁的目光像是在确定他说这话究竟是在嘲讽她还是试探。
静默片刻后,叶梓茜敛下发红的眼,只轻声答道:
“有一段时间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一无所知……
但她知道当年他离开得干脆。
那个叶梓茜打过无数次却从未被接通的电话。
许是真的记恨她,他换了一切联系方式,斩断了与b城所有联系
包括她。
明明坐在同一辆车内,却隔着跨不过的鸿沟。
是两人错过的六年空白。
“怎么会到a市?”
在叶梓茜出神片刻,虞渊又抛出了一句问话。
似乎是需要斟酌的问题,叶梓茜转过头,看着映在车窗玻璃上渐行渐远,又反反复复来回的光影,轻声道:
“暂时在这工作。”
“什么工作?酒吧的服务员?”
毫不在乎的平和语气却犹如是利刃,刺伤人却不流血。
虞渊这话问得漠然,以她的家世,怕是怎么也沦落不到需要到酒吧做服务员。
“……只是帮一个朋友的忙。”
没再过多解释。
在叶梓茜看来,在酒吧弹琴并没比当服务员体面多少,再多言也不过是让自己徒增难堪罢了。
句句点到为止又疏离的回答,显然已让虞渊失了些耐心:
“既然移了民,为什么又会回国?”
看似许久未见的友人随口问话,实则每一句都在撕扯着那些陈年旧疤,再多用力一分似乎就要翻出那疤痕下经久不愈的淋漓血肉。
痛入骨髓。
神色微顿,无神到像是恍惚。
叶梓茜答非所问道:
“抱歉……我忘了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