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点点头,三人心照不宣地不想将此事多提,便俱都不再言及。杨熙看着自己身后一干狼狈不堪的兵士,道:“接着走,赶快去跟袁将军汇合。事已至此,我估计袁将军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的推断很准确,袁藕明同样遭受了伏击,不过是在平地上,而他所带的骑兵又骁勇非凡,况且袁藕明得过杨熙的特别嘱咐,以保存这支骑兵的实力为首要大事儿。因此他将一部分粮草丢在路上,阻住了伏兵的去路,趁着敌军抢夺粮草的空当儿,带着人马落荒而逃,所以兵力并没有折损多少。
杨晔闻听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粮草又被抢走了近一半,气得跳脚。袁藕明毫无愧疚之色,淡淡地道:“我是受过殿下嘱托的,以保存实力为首要之事,你埋怨我也没有用。”
杨晔道:“我不埋怨你,我不埋怨你,没得吃了你媳妇儿会给你想尽办法开小灶,我们怎么办?妈的,老子失心疯了,怎么把好好一个媳妇儿平白无故让给了你?!以后我天天跟着你吃饭!”
袁藕明晓得他也就是发泄一下罢了,便不理会他的叫嚣,自行打马走开。
此时初冬时分,杨熙这一路人马逃亡向南边,被卫勐铎和金雅仁几番堵截,又落入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粮草短缺的境地。因在岑王爷的地盘上,不敢随便去百姓那里掠夺,想征集粮草,手中又没什么银两,日子一天比一天困顿。
杨熙思前想后,道:“小狼,咱俩带上小楚将军,我亲自走一趟长安,求见岑王爷。云起你和袁将军先撑得几天,我们尽快回来。”
于是杨熙和杨晔带着楚丰尧及一干侍卫,乔装改扮成了平常的商客,奔赴长安。
长安城的规模装备,并不比京师洛阳差多少,位于城中央位置的岑王府,无异是一座小小的皇宫。杨熙识得从前经常往京师去的一个官员,岑王爷手下的一个武监司,两人颇有一些交情。但此时,那武监司闻听竟是正在造反造得风生水起的赵王殿下找了来,一时间犹豫不决,好大的为难。
杨熙在门房处耐心地等着,始终不见武监司出来见他。这几日由于岑王爷寿诞临近,长安取消了宵禁,夜晚诸人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接着来等。等到第三天,武监司扛不住了,出来见了他。
杨熙不再啰嗦,直接说明了想悄悄见一面岑王爷的打算,武监司叹道:“赵王殿下,我听说您手下的北辰将军已经来过两次了,岑王爷均都不肯相见。如今便是下官去游说,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而且听说您在夏州不但抢了粮草,还捉了大岑郡主的未婚夫,大郡主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岑王爷就这么两位郡主,看待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金贵。见郡主生气,他的心情还能好了不成?您还是别难为下官了。”
杨熙忙道:“是这样,我这小兄弟不懂事儿,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得罪了小楚将军。如今他已经幡然悔悟,特意跟着我来长安,跟岑王爷请罪来了。另我们也带了敬献给岑王爷六十大寿的贺礼,小楚将军我们也带了来,必定完完整整地奉还给大郡主。所以请武监司通融通融。”言罢将一张银票悄悄拢进了武监司的衣袖。
那位监司扫一眼他身后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杨晔,干笑道:“赵王殿下客气了,那好吧,若果然带来了小楚将军,就容下官试试。”
等武监司进了岑王府,不出半日,有了结果。
有结果的不是岑王爷,是那位大郡主岑文姜,她要求杨熙和自己在城南的一所别院中相见,将楚丰尧速速交还。
杨熙闻言不免忐忑不安,因岑王爷无子嗣,所以这位大郡主在岑王府是作为男儿来养的,是可以挡半边天的人物,她也许可以代替岑王爷做出任何决定。但听得那传话人之口气,大郡主很生气,所以这边厢赵王拿着小楚将军来交涉,结果如何仍不可预料。
忐忑归忐忑,杨熙还是带着杨晔及楚丰尧等人赶到了别院中。院中侍卫下人众多,层层把守。才进门,满脸委屈激愤的楚丰尧便被几个管家模样的人接了去。杨晔见正主还没有见到,有心不放人,但在杨熙的示意下,却终于让了步。想来便是大岑郡主不理会自己那么多,但这个烫手山芋总要交还的,因此便由得他们去了。而后众随着侍卫的带领,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一处宽阔的花厅中,说道大郡主等候在里面。杨熙便带着杨晔进入,带来的魏临仙等几个侍卫守候在花厅外。
花厅入门左侧置一架大大的梨木屏风,屏风上绣几丛娇艳的美人蕉,彩蝶绕花翩翩飞舞。屏风后隐隐一条窈窕的身影。杨熙行前几步,躬身为礼,见那人影微微一动,环佩叮咚之声响起,岑文姜敛衽还礼,清柔缓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外面可是赵王殿下?”
杨熙忙道:“正是小王,得大郡主召见,倍感荣幸。”
那岑文姜隐隐的一声轻笑,意态不明:“是吗?不知道赵王殿下屈尊纡贵,要求与奴家相见,有何指教?”
杨熙道:“指教不敢当。大郡主想必明白小王的处境,因在困顿流离之中,前些日子不得已得罪了楚将军,懊悔无比。因此今日特带着弟弟过来请罪,请大郡主责罚。”
岑文姜淡淡地道:“夏州抢粮,监禁楚丰尧,奴家并不怪殿下什么。怪只怪楚丰尧他自己无用,让别人钻了空子,便是责罚,奴家也只责罚自家人,回头就责罚他好了。王爷便不必客气了,若无别等要事,这就请便吧。”
她说得几句话便开口撵人,杨熙见机会难得,自然不肯轻易被撵走,厚着脸皮接着道:“大郡主且慢,小王作为晚辈,闻听岑王爷六十大寿在即,特特备了贺礼而来,还请岑王爷及大郡主莫要嫌弃粗陋。”
岑文姜又是一声隐微的轻笑:“困顿流离之中,也备得出贺礼么?赵王殿下不若将贺礼折变为军饷,奴家私以为妥当些。”
杨熙道:“岑王府雄踞关中,富甲天下,自然不会将小王这一点贺礼看在眼里,但作为晚辈,这些微心意,却不能不表。小王上次有幸得见王爷,还是皇兄登基大典上,如今已有八载春秋。思念甚巨,因此可否容小王入岑王府拜望王爷?”
屏风后那窈窕纤细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似乎缓步走近了屏风,片刻后听岑文姜道:“殿下盛情,却之不恭。不过家父卧病在床,久不见外人矣。奴家作为女儿,原该为家父分忧,但却时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有些闲杂之事,能俭省便俭省了,请殿下莫要难为奴家。况奴家不过一介闺中弱女,若与外客耽搁多时,于奴家名声有损。因此殿下还是请回吧,来人,送客!”
随着她的吩咐,两侧的几个仆从过来,道:“赵王殿下,请。”
杨熙再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得不告退,就这么被大岑郡主给打发了出来。
众人出了别院的门,杨晔心中郁闷难言,看一看身边的杨熙,杨熙同样脸色阴沉,他便恨恨地道:“哥,这女人好厉害,答起话来滴水不漏,还闺中弱女?哼哼哼……好一个闺中弱女!”
杨熙闻言一声长叹,无语凝噎。魏临仙等默不作声地在后面跟着,杨熙回头,道:“魏临仙,你们先回客栈去歇息,我和小狼随便转转。”
两人看着几个侍卫去了,杨熙携了杨晔的手,在长安街头踯躅而行。眼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通衢大道,条条皆是,而自己,却究竟路在何方?
他沉吟片刻,道:“小狼,过两天岑王爷的寿诞上,他不宴请手下的官员么?届时我们无论如何混了进去,且瞧他如何打发。”他忽然侧头,看着杨晔笑道:“其实大岑郡主挺有趣的,你发现没有?我的皇妹也有十几个,但这么厉害的姑娘,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