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蒋老爷希望儿子能出去逛逛,不过——
第二天,四辆马车停在侯府门口,雨墨忙前忙后指挥人手往车上搬东西,侯府上下一片惊诧,“这是干什么?”
雨墨抿嘴一笑,“三公子要去扬州游览瘦西湖。”
“啊?这才回来几天,又走了?”
不久,陡然看见蒋初真的登上了轿子,府中一众人等愕然之极,不知谁迟疑着冒了一句,“三公子不会真被罢官了吧?这是要游山玩水自暴自弃?”
至于那自暴自弃的三公子嘛,执折扇挑开竹帘,轿前一溜排仨兄弟,对旁边的孔琪说:“掷骰子学得如何了?”
没等孔琪开口,老四上前一步,“要几点来几点,这小子是个人才。”
“你比他更出色,你是天才。”老四一缩脖子退了回去,蒋初接着说:“把骰子给孔琪。”
“啊?……哦。”摸出骰子死死盯了两眼,递了过去。
孔琪立刻喜形于色,搓了搓手,接过来赶紧揣怀里。就在他笑得最开怀的时候,蒋初微笑,“你跟我一起去扬州。”
“什么!”孔琪猛一跌足,“为什么?”
蒋初放下竹帘,说:“启程。”
孔琪想死的心都有了,哭丧着脸跟上。
马蹄嘀嗒,车轮咕噜,渐行渐远。
他前脚刚走,后脚,管家对兄弟三人说:“三公子交代,他去扬州时日不长,还望几位公子能在半年内把事情办妥。”
半年?——啊!半年啊!
当天晚上老四就不见人影了,放箭都射不着。
话说,蒋家老四,江湖人称“散财童子”,出手慷慨豪爽之极,前些天刚得了个神奇无比的牌九,正在兴头上,所以老四谨遵三公子的教诲,一层一层地揭软皮,顷刻间,大赢特赢啊!整个湖州宝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惜,时日不久,技艺未臻化境,被人看出破绽来了,几个地痞流氓做局诓骗,一路围追堵截,杀得老四光着膀子让人赶了出来,冷风一吹,透心凉。
越想越窝火,跟老大支了银子,像洗脚水一样哗哗往外倒啊,七万多的大窟窿还没堵上,得!又雪上加霜了。蒋老四杀红了眼,彻底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老二倒是天天在家,但是,左娶一房,右娶一房,男的女的寡居的未嫁的娼门的良家的走江湖卖艺的,不管不顾全往家里划拉,好些还娶一个大的捎带一个小的。于是乎,老二的小院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精彩纷呈!吵架天天上演,群殴三不五时,孩子叫大人闹,正妻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了,这下可好,彻底没人管束了,撕衣服揪头发抠眼睛,一哭二闹三上吊,喝药的、跳井的、抹脖子的……搅得老二头疼欲裂,通身风流倜傥的气派全折腾没了,老二把腰带一勒,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不过,说实在的,他不出去也不行啊!外面还有个官宦之妇生着他的骨肉呢,得想办法接回来啊!
于是乎,老二也踪迹皆无了,求爷爷告奶奶,嘴上生了仨大燎泡,终究一事无成。想想也是,人家肯把孩子给他?即使明知孩子是他的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关键是丢不起那个脸面啊!
还是老大守规矩,天天蹲家里,左手戥子,右手银子,一两一两对账本,差一文钱他都好意思拉下脸来冲进账房里厉声质问几位白胡子老先生。
不眠不休活活算了十八天,十八天啊!
白花花的银子堆得像山一样,灯光一照,刺得眼睛睁不开,这要是不动手动脚克扣盘剥,您说,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老蒋家上百年坚不可摧的基业吗?
老大对着银山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拿了一锭。
于是乎——
俗话说得好啊,开弓没有回头箭;俗话还说得好啊,一回生二回熟。
一来二去,某天,老大冲进账房,“砰”跪地上,“求你们收我为徒吧,这假账做得天衣无缝啊!”几位账房嘴角直抽搐!
如此一来,别人瞧着热闹,蒋老爷可受了活罪了,耳朵就没清净过,在家听鬼哭狼嚎,在外听蜚短流长。
某天晚上,老二院里“嗷”一嗓子惨叫,蒋老爷幽幽长叹,这时,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跑过来,拽住老头的袖子,蒋老爷一看——早前进门的便宜孙子,问:“怎么了?”小孩痛哭流涕,“那个狐狸精把我娘的脸划破了!”蒋老爷说:“妇道人家的事我如何管得?”小孩破口大骂:“老东西,要你什么用?”抽抽嗒嗒跑远了。
是啊,要你什么用?这句话触动了蒋老爷的心弦,惊愕之余,忧伤地凝视苍茫的夜空,感慨万千:“要儿子什么用?启鸿,唉……能不步我的后尘就尽量避免吧,我就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