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博弈
王文韶捏着传讯兵递来的纸条,指腹几乎要将粗糙的麻纸戳破。“找到了?”他声音发颤,连带着垂在身侧的朝珠都晃了晃——方才在驿馆面对苏半城时的镇定,此刻全被狂喜冲得烟消云散。
“回大人,张家口分号账房地板下,确是真竹简!”传讯兵单膝跪地,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急切,“弟兄们已经用锦盒封好,快马往京城赶了,估摸着三更天就能到军机处。”
王文韶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盏震得叮当响。“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先前被苏半城拿捏的憋闷一扫而空,只觉得胸腔里的浊气都顺了。他瞥了眼驿馆方向,那里还关着苏半城的妻女,原本觉得是烫手山芋,此刻倒成了牵制苏半城的筹码。“来人,把苏半城父子从驿馆押过来,直接带往军机处!”
侍卫领命而去时,王文韶仍在原地踱步。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朝服上的盘扣,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竹简一到,苏半城没了依仗,汇通钱庄这棵摇钱树就该彻底姓王了。到时候先让苏明远把钱庄的分号账本交出来,再借着“整顿商市”的由头,把平遥、张家口的铺子都换成自己的人,往后朝堂上的打点、家里的用度,哪里还愁?
可没等他笑出声,又想起苏半城方才的模样——那老狐狸被押走时,眼里竟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王文韶心里咯噔一下,又强压下去:“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真竹简到了我手里,他还能翻出天去?”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军机处外就传来马蹄声。王文韶早已候在门口,见侍卫捧着锦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锦盒上还沾着塞外的尘土,他却顾不上擦拭,亲手解开缠在盒外的红绸,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用深棕色的漆封着边,刻字的地方填了炭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王文韶捏住竹简两端,缓缓展开——打头的“光绪五年,户部库银三千两”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他越往后看,手指越抖,脸色从最初的潮红,慢慢褪成青白,最后竟泛出几分灰败。
竹简上记的,全是他当年在户部当差时,借着“赈灾”“修河”的名头挪用公款的明细,连他给山西巡抚送的那两箱金条、替湖广总督掩盖贪腐的旧事,都刻得一清二楚。每一笔都标着日期、经手人,甚至还有他当年亲笔签的假批文编号——这些都是他以为早就被销毁的证据,竟被苏半城偷偷刻在了竹简上!
“好一个苏半城……”王文韶咬着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猛地合上竹简,烛火被气流带得一晃,在墙上投出他扭曲的影子。先前的狂喜荡然无存,只剩下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这竹简若是落到旁人手里,他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灭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侍卫押着苏半城和苏明远走了进来。苏明远被绑着双手,脸上还有未消的巴掌印,见到王文韶手里的竹简,眼神瞬间绷紧。苏半城却依旧镇定,甚至还抬眼扫了圈军机处的陈设,像是在看寻常的茶馆。
王文韶见状,心里的慌乱又压下去几分。他故意把竹简举高,在父子俩面前晃了晃,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傲慢:“苏半城,看看这是什么?你费尽心机藏的东西,现在在我手里。你说,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汇通钱庄,往后是不是都得听我的?”
苏明远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就被苏半城用眼神制止了。老狐狸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竹简上,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王大人,你以为拿到这卷竹简,就赢了?”
王文韶一愣,随即冷笑:“难不成你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