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万仞那声绝望的嘶吼,如同冰窖中最后一块崩落的巨冰,沉重地回荡,然后被愈发密集的滴水声渐渐吞没。花痴开没有回头,他沿着来时的幽暗通道,一步步向外走去。
通道依旧阴冷,但那种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已经消失。墙壁上凝结的冰霜正在融化,形成细小的水流,沿着石壁的纹路蜿蜒而下,在脚下汇成浅浅的溪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冷意,比起之前那煞气形成的领域,反而多了一丝生机。
花痴开走得很慢。
与屠万仞一战,尤其是最后时刻引燃“心火”,破开“玄冰煞”,对他精神和身体的消耗是巨大的。此刻松懈下来,一股深及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每一步都感觉沉重。但比身体更疲惫的,是内心。
从屠万仞口中听到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父亲花千手的耀眼与悲壮,母亲菊英娥的绝望与逃亡,夜郎七的隐忍与责任……还有那“陨神针”的恶毒,“天局”的阴影……无数画面和信息在脑海中冲撞、翻腾。
他需要消化,需要将这份沉重的“遗产”,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通道尽头的光亮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出口的轮廓。当花痴开终于踏出通道,重新感受到外界的气息时,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面,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雪。
雪花不大,稀疏疏疏,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缓缓飘落,覆盖了庭院中的枯枝假山,将世界染上一层薄薄的素白。与冰窖里那个人为的、充满杀机的极寒世界相比,这片自然的雪景,带着一种静谧而哀婉的美。
小七和阿蛮就守在庭院入口处。
小七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双手抱臂,靠在月亮门边,看似随意,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阿蛮则像一尊铁塔,沉默地立在风雪中,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雪,显然已等候多时。
看到花痴开走出来,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公子!”阿蛮声音沉闷,带着关切,上下打量着花痴开,见他除了脸色苍白、气息有些虚弱外,并无明显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七没说话,只是快步上前,敏锐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注意到他衣角残留的冰碴和眉宇间那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沉郁,眉头微蹙:“解决了?”
花痴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解决了。”
他没有多说细节,但小七和阿蛮都从他简短的回答和此刻的状态中,感受到了那一战的惨烈与重要性。
“里面那声嚎叫……”小七朝通道方向努了努嘴。
“是屠万仞。”花痴开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轻声道,“他输了。”
小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有追问他是怎么赢的,也没有问屠万仞是死是活。她只是点了点头:“赢了就好。”
阿蛮瓮声瓮气地道:“公子,接下来去哪?回客栈吗?你需休息。”
花痴开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庭院深处,那座被雪花勾勒出飞檐轮廓的厅堂。那里,是这座宅邸原本的主人,或者说,是屠万仞在此地明面上的身份所居之处。屠万仞虽败,但此地或许还残留着一些线索,关于司马空,关于“天局”,甚至关于他母亲当年逃亡后的蛛丝马迹。
“清理这里。”花痴开吩咐道,“找出所有可能相关的书信、账册、记录,尤其是关于十六年前,或者与司马空往来的一切。”
“明白。”小七应道,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在风雪中,如同鬼魅般开始搜寻。
阿蛮则沉声道:“俺守在这里,公子放心。”
花痴开嗯了一声,没有立刻进入厅堂,而是走到庭院中央,站在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丝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