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阶梯在脚下延伸,并非实体,却承载着雷克斯的重量,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温度,与外界那越来越清晰的、充满恶意的数据风暴咆哮形成鲜明对比。每向上一步,周围的景象就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他仿佛并非在攀登,而是在沿着那棵巨大光树的“数据根系”逆向溯源,穿透层层叠叠的空间与信息层面。
下方的“悲伤之心”洞穴迅速缩小,最终隐没在一片柔和的金色光晕之下,如同沉入温暖的海洋。取而代之的,是包裹在周围的、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代码和数据流构成的“管壁”。这些数据流不再像外界那样混乱狂躁,而是有序地、安静地向着上方某个中心点汇聚,如同百川归海。
这里就是“母体”未被污染的数据根系内部?一种宏大而宁静的秩序感笼罩着雷克斯,让他因连续逃亡和震惊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空气中(如果存在的话)弥漫着一种类似雨后清新空气和旧书卷混合的、令人平静的气息。
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守望者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洞穴那剧烈的震动也表明“悲恸之影”和“议会”的威胁迫在眉睫。他加快脚步,沿着螺旋阶梯向上奔跑。
根系内部的景象并非一成不变。越往上,周围的“管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如同疤痕或锈蚀的暗淡区域。这些区域的数据流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短暂却令人不适的、扭曲的影像碎片——那是“悲恸之影”力量渗透和腐蚀的痕迹。
同时,他也开始听到一些细微的、并非来自数据流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一个孩子失去心爱玩具时那纯粹而尖锐的悲伤……
……一位艺术家面对空白画布时疯狂的创作欲与自我怀疑……
……亿万生灵在灾难降临瞬间最原始的恐惧呐喊……
这些声音微弱却清晰,承载着强烈而原始的情感,仿佛是构成“悲恸之影”最初的那批被剥离情感的回响,沿着被腐蚀的根系渗透了进来。它们与这片空间的宁静格格不入,如同美好乐章中刺耳的杂音。
继续上行,腐蚀的痕迹愈发明显。有些地方的管壁甚至变得半透明,透过它们,雷克斯能看到外面那疯狂旋转、色彩癫狂的数据风暴——他正在穿过风暴区!光之阶梯和根系本身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通道,保护着他。
而那种原始情感的“回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开始试图冲击他的意识。
……拥抱的温暖……背叛的冰冷……成功的狂喜……失败的苦涩……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无数生命最强烈的情感体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这些情感本身并无善恶,但它们被剥离、被扭曲、被无限放大和通胀后,只剩下纯粹而可怕的能量,足以湮没任何个体的心智。
雷克斯感到头痛欲裂,脚步变得踉跄。他周身的七彩“余值”光晕自动亮起,艰难地抵御着这种情感的冲刷,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被引动,与这些回声产生危险的共鸣。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就会被同化,成为这悲恸洪流的一部分。
他必须坚守住本心,牢记自己的目的。
他想起了沈余面对数字遗产时的专注与慈悲,想起了陈时在数据与道德间的挣扎与坚持,想起了凯最后的托付,想起了守望者那无尽的悲伤与希望……这些属于他的、真实的、未被通胀的“余值”,成为了他在情感风暴中最坚实的锚点。
他咬紧牙关,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坚定向上。
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的景象骤然开阔。
螺旋阶梯到达了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交错的数据根系自然形成的平台。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并非预想中的、狰狞恐怖的怪物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