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未停。顾无忧站在祠堂檐下,望着院中那株梅树——金果早已摘尽,如今枝头却诡异地缀着七盏白灯笼,每盏灯罩上都用工楷写着"奠"字。
"不是我们挂的。"白羽沫的折扇抵在第三盏灯笼下方,扇骨上凝着水珠,"昨夜子时突然出现的。"
顾无忧伸手去碰最近的那盏灯,指尖距离竹骨还有三寸时,灯笼突然自己转了起来。灯影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竟映出个佝偻的人形剪影,看轮廓像极了拄拐杖的老人。
沈枫的骨鞭无声地缠上顾无忧手腕,将人往后带了半步:"别碰,是引魂灯。"
雨幕忽然变得粘稠。原本透明的雨丝里混入丝丝缕缕的红,落在石板上像极了稀释的血水。更可怕的是那些灯笼映出的影子——它们正在缓慢地改变姿势,从静立变成作揖,最后整齐地朝着祠堂方向跪拜。
"吱呀——"
祠堂的门自己开了条缝。顾无忧分明记得出来时亲手锁了铜锁,此刻那锁却好端端挂在门上,锁眼里插着半截烧剩的红烛。
白羽沫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墨色山水正在急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丧仪场景:纸人抬棺,唢呐引路,最前排的孝子回头望来——赫然是顾无忧十岁时的面容。
"回魂夜。"沈枫的声音比雨还冷,"但不是你祖父。"
骨鞭突然绷直,鞭梢指向祠堂屋顶。众人抬头时,看见个穿红袄的小女孩坐在飞檐上,两条腿晃晃悠悠,绣花鞋尖滴下的不是雨水,而是浑浊的尸油。她怀里抱着个缺了头的布偶,针脚歪歪扭扭缝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顾无忧的剑"铮"地出鞘三寸——那布偶穿的衣服,分明是他儿时最爱的那件湖蓝小褂。
小女孩突然咧嘴笑了。她的嘴一直裂到耳根,露出的却不是牙齿,而是一排细小的铜铃。随着她的笑声,七盏白灯笼同时亮起幽绿的火光。
"顾哥哥。"小女孩的声音像掺了砂砾,"来玩捉迷藏呀。"
祠堂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地。顾无忧回头时,看见祖父的牌位倒扣在供桌上,香炉里的灰撒了一地,组成个歪歪扭扭的"怨"字。
沈枫的骨鞭突然如灵蛇般窜出,却不是攻向小女孩,而是缠住了顾无忧的腰:"别看她的眼睛。"
已经晚了。顾无忧的视线与小女孩相接的瞬间,四周的雨声骤然消失。他看见十岁的自己躲在祠堂柜子里,透过缝隙望着院中——祖父抱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正把什么东西埋进梅树下。月光很冷,照得祖父的手上全是血。
"想起来了吗?"小女孩不知何时贴在了他背后,腐烂的指尖摩挲着他脖颈上的疤,"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喊疼呢..."
白羽沫的折扇猛地合拢,扇骨间迸出十二枚铜钱,精准地钉在小女孩周身要穴。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对着顾无忧耳语:"你祖父埋我的时候,我还没断气哦。"
梅树下的泥土突然翻涌,伸出只森白的小手。沈枫的骨鞭卷着顾无忧急退,原地的青石板"咔啦"裂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头发——那些发丝蠕动着组成一张人脸,正是顾无忧母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