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后只晴了一晌,天色便又暗淡下来,淅淅沥沥落了小雨。若是夏日,跑快些回去也无妨,如今眼看就要立冬了,湿答答的衣裳黏在身上指定要染风寒。明堂和檀郎躲在人家的屋檐下避雨,细如银针的雨丝被微风一刮吹到脸上,冰凉冰凉的。檀郎并拢五指挡在眼上,随口冲明堂搭话说:“师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妖?”
“小孩子别问大人的事。”说话时呵出的白气蒸腾着上升,明堂敷衍答道。檀郎撇撇嘴,嘟囔说:“我也十八了,放别的地方指不定孩子都有了。”
“也是哦,你和春雪一般大。”明堂倚着墙也随口和他聊着,目光落在远方。屋舍间聚起薄薄的水汽,云雾缭绕,这雨细又轻,打伞也没多大用,因而街上没什么过客。檀郎微讶说:“春雪姑娘有十八了啊,我还以为她十六七岁呢。”
“你俩都是一根筋的,”明堂无奈道,“不过她比你强点。我们从小在山上,对为人处事都不怎么擅长,她没有爹娘,从小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别看她一根筋儿,有时候聪明得很呢。”
他说话这口气越听越像长辈,实际上明堂也只比他们大五岁罢了。檀郎若有所思,张嘴刚想问什么,瞥见明堂抱起胳膊眯了眯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合上嘴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尽头处有条横街,下雨店家怕淋湿了东西,纷纷掩门,水汽中显得些许萧条。有个黑衣人没撑伞,匆匆地走过。他虽步履飞快,却从容不迫,似乎并不在意淋雨,只是拿手虚着挡了下。明堂身体前倾,忽然浑身一震,喃喃自语道:“白露。”
檀郎心中一跳,还没反应,明堂已经健步跑进了雨里。他忙跟了出去,两人大步朝前奔去,白露的身形走到了被遮掩住的转角后。上了横街,黑衣人的背影不近不远,檀郎不禁大声喊道:“师兄!”
雨丝灌进口鼻中,黑衣人毫无反应,没有回身。檀郎怕他没听见,刚要再喊,在更前面的明堂高声道:“白露!”
这次,两人看到那黑衣人的脚步明显顿了下,但仍是没旋身。明堂雨也不顾上挡,加快脚步过去,檀郎也边跑边喊道:“师兄!白露师兄 ”
黑衣人听见喊声不停,反而低头走得更快了,檀郎蓦地胸中冒出股无名火来,一下超过了明堂赶上,手按在那黑衣人肩膀上就把他扳得转过身来。
檀郎本就能孤身制伏鬼魃,力气相较常人来说大得多,他猝不及防用劲儿,黑衣人上半身一旋,露出真容。右面嘴角有道细细的黑线胎记一直连到下巴上,相貌较之明堂或檀郎都很普通,但也算仪表堂堂,正是白露!
白露面无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檀郎按住他的手,檀郎不由又喊了句“师兄”,伸手就要再够,他刚一抬手,明堂却猛地将他往后一扯,沉声冲白露道:“你是谁。”
檀郎怔在原地,因为明堂的另一手正捏着剑指,他清楚师兄只要挥下手,即刻就能祭出雷法。他喃喃道:“师兄……”
这声亦不知是在喊谁。白露应是在雨中走了许久,黑衣被雨淋透了,沉甸甸地黏在身上,肘处往下哒哒地滴着水。他低着头背冲师弟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稍纵,他快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白露身形彻底消失,明堂才慢慢放下了手。檀郎睁着眼睛呆站半晌,才低声问说:“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白露师兄怎么了,他怎么穿着染衣,你、你又为什么与他出手……”
明堂蹙着眉,沉声匆匆道:“回去说。”
两人赶回客栈,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个透。棠仰看他俩头发往下滴着水回来,气得不行,刚想张口训,瞥见两人神色异常,咽了回去,只下楼吩咐伙计烧洗澡水上来。明堂拧着眉心颔首沉思,浴桶里热气腾腾的水冒着白气,他脱了外衫又除里衣,棠仰本来酝酿着骂他的话,瞬间忘完了就要往外躲,偏生明堂毫无所觉,泡进热水里顺手就拉住他,说道:“别走别走,有事说。”
“松手!”棠仰脸比泡进水里的明堂还要红,一路烧到了颈子。他眼睛盯着门板往下扯明堂的手,明堂仍若有所思,“我们刚才见到白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