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爷撇撇嘴:“学当道士先学木工,后院几根圆木,你去把它们锯成十二块两米长的木板,厚薄要一样。”
狄斫摇摇头:“我不会。”
板爷抬手在他头顶抚了一下,声音温和下来:“我教你啊。”
无论时隔多少年,狄斫回忆起板爷收他做徒弟的场景,都得忍住骂人的冲动。
哪有师父收徒弟第一天,就告诉徒弟你爹要死了的?
哪有收徒弟第一件事,就是教徒弟给自己早死的爹亲手一块一块锯棺材板的?
那副棺材全由狄斫自己动手,板爷背着手在一旁看,像个监工。狄斫喊累坐着不想动,他也不说话,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就这么做做停停,花了两年的功夫才完成。
棺材方上第二遍新漆,就派上了用场。
镇上连夜大雨,有人家中墙倒了,请狄猛去帮忙。那房子本就不结实,遭大雨一淋倒了半边,还剩一半勉强立在原地。
帮忙的一伙人中有个愣头青,不知怎的动了一根木柱,顷刻间,房子另一边也倒了下来。一阵哗然中,掉落的红砖砸中狄猛的头,迟了半步,整个人就淹没在了砖头里。
狄斫以往从不知道,那具他亲手打的棺材竟然能那么沉。
出殡的那天,停了几日的雨又下了起来。按镇上规矩,若长子已成人,则需由长子抬棺,狄斫年纪尚小,只能在左侧扶住棺木。
母亲面带坚韧跟在棺木后方一步之遥的地方,狄斫看不见她,只能仰头去看板爷。
他仍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对生死已漠然。狄斫收回视线,倒也不为他的漠然难受,毕竟那只是他的爸爸,又不是板爷的。
雨势越来越大,墓地在半山腰,抬着沉重的棺木上山不是件容易的事,眼看要错过吉时,抬棺的几人咬牙加快步伐。狄斫深一脚浅一脚跟上,用微不足道的力气想减轻他们的负担,即便一点用也没有。
左前方的人突然脚下一滑,棺木猛地一震,随即压得那人摔倒在地,正向狄斫的方向倾斜过来。
狄斫伸出两条胳膊拼尽全力去托棺木底部,但那棺木太沉了,里面躺着的是他眼中巍峨如山的父亲,他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力气抬起。
一只枯瘦的手从身侧探出,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棺材。重负瞬间消失,狄斫的双臂不住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用力过度。
身旁的板爷双手托着棺木,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极稳,他向前方大喝一声:“站起来!”
跌倒的人从地上爬起,重新将杆子扛在肩上,送葬的队伍得以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