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其实一点也不好。
于广汉小时候,跟着爷爷做木匠。其实他爷爷在建国之前,是有名的雕刻技艺大师,往日那些山下的名乡富绅,都喜好艰难爬上陵山来,就为了向他爷爷求一个木件摆案,甚至当做珍藏。
于广汉也喜欢雕刻。
看着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在自己手中去掉躯壳,慢慢显露出内里的乾坤。渐渐被丰富血肉,成为一件生命。被他的双手赋予了光华,被创造出来,从平凡之物中脱胎换骨。
喜欢,并且热爱,忠于此。
他怀着对前途无尽的希望,向往与木头中的世界同样光彩炫目的世界。外周实在太过广阔,他同所有年轻人一样,不想被困囿此地,而要高飞出去。
在他仍然在于谷村的时候,每当他拿着雕刻刀,爷爷就会问他:
“你想好了吗?就干这一行?”
他说:“就这行。”
“你都摸了木头十多年,也该腻了。”
“我全心都在上面,不可能腻。”
“你得想好了。”
“想好了,不变了。”
出去第一天,他看见外面的第一眼蓝天,于广汉便后悔了。
外面简直太大。身边人来来往往,走得那么匆忙。他不能停下眼,不能安心坐下。
他们速成,获得金钱,交换货物。这是一条与他先前所处全然不同的音轨,嘈杂又喧闹。
他停不下来,握不住刀。
直到几年之后,他发现,他想家了。
好像是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就能把全身洗练好几遍,变得苍老又疲惫。当他看见外面众多精美的木质摆件机械地闪着冷光,没有人拿着刻刀而是使用智能器具来磋磨。那些没有生命的精美物件,躺在流水线的传送轨道上,他在城市喧嚣之中找了一个地方,静静地坐下,仍然只是拿起刻刀。
那么平朴的,用了好些年的钢刀,包裹着黑色的布条。
第100章
外面一直在改换。他今朝在此静闭,便不识得明朝。
十八岁他离开家乡。
五十八岁的时候,他的作品被放进博物馆,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他双手的造物被一个又一个人看到,他们眼里艳羡而惊叹。
关英想要拜自己为师父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三思方举步,百折不回头。”
关英说:“那我三年之后再来。”
年轻的人啊,每一个都是这个时代它自己的一部分缩影。
于广汉发现,原来再喧闹的天地,也有一方安静。
于广汉沉浸在回忆中,突然感觉整个空间似乎震了一震。
“怎么回事?”
兰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