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力一边不甘心地一页一页翻找他说谎的证据,一边问:“你为什么没有寄给弟弟?”
“这有什么重要呢,收不到回信总比让他的同学看到他有个不识字的哥哥好。”罗伊不以为然地说。
怀力目不转睛地盯着罗伊,把笔记还给了他。
“走,明天你就能躺在自己可爱的床上,忘了这里的一切了。”他转身,带着手下们涌出了房间。罗伊把笔记藏回衣服里,直到他出门槛都满眼迷茫,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看着手下们将罗伊塞进密不透光的马车,怀力再次回到了神殿。他走向了与通往石窟不同的另一条走廊。
那条走廊通常都没什么人,而现在却点着灯。每隔五步就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守卫,还有人在巡逻,将四周严防死守,一只蚂蚁都别想爬进来。看起来这里来了一位大人物。
怀力走到走廊中央,在一扇白色的木雕门前停下脚步,敲了两下门,说:“罗伊走了。”
“请进来,怀力叔叔。”
怀力推开门,看到格斯 坎贝罗坐在月下,屋里竟没有点灯。银白的月光映着他华丽的礼服,使他与这山间朴素的空气格格不入。
怀力惊讶地说:“需要我点上灯吗?”
“不,完全不用,我让他们不要点灯。烛火的味道会污染山风的味道。我想就这样坐一会儿,我很好。”
怀力摊摊手示意他这身华丽的打扮,格斯笑起来:“安妮姨母的生日。她老人家的头痛病越来越严重了,术士说他们也没有办法,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然而在她的生日会上,我们还是用孔雀的脑子下酒,搂着妓女跳舞,重复着我们找过一千遍的乐子。人总是很容易死,怀力叔叔。如果说死亡有让人害怕的地方,那就是没法再掌控一切。你死了之后,你冷掉的身体被人洗得干干净净,脱得光光的,再套上华丽的衣服。你就算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但你再也不会令他们恐惧,他们也不会听你的话了。你连自己的葬礼都控制不了。这感觉是最可怕的。”
怀力听出格斯喝了点酒。他拖了个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与他一起欣赏山景。尽管这里的一切他都看腻了。
“发现了什么吗?”格斯终于问起了这一茬。
“你为什么让我还给罗伊?”怀力问,“不管发现什么,都让罗伊带走,我无法理解这个命令。”
“我不记得应该用问句回答问句。”格斯说,口吻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快。
怀力敏锐地偷看了一眼格斯的表情,回答:“发现了一本笔记,上面都是涂鸦。这可能是葡萄的诡计,也许他用一些法术掩盖了笔记原本的样子……”
“他画得怎么样?”
“什么……?”怀力有些困惑,格斯的口吻轻佻,就像在谈论某个讨人喜欢的妓女。“他……不怎么样。”
“小葡萄在耍我们。”格斯笃定地笑笑,“他知道我想要那本笔记,这是我想要的一切。他会猜不到我们会搜罗伊的身吗?我们就连他房里爬出来的虫都会拿来解剖。”
怀力默然看着格斯。提起那本笔记,格斯的两眼放光,那是他掩藏得完美的野心。就算现在让他活活解剖罗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过刀来亲自解剖。他太渴望那本笔记了。
“笔记还在小葡萄的手里,而且他一定会想把笔记送出去。我们只要跟紧罗伊,就能知道他找谁求助。虽然不用说也知道,八成是齐思林那老东西。看紧他们的行动,他们会帮我找到葡萄的笔记。”
他站了起来,怀力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年老而辛苦奔波,还踉跄了一下。怀力问:“那都有了答案,你今天特地过来做什么呢?”
格斯整了整丝袍外的华丽腰带:“来会会老朋友。”
格斯与怀力一起走向石窟入口时,说:“你知道吗,我刚认识葡萄的时候他才三个月大,那时候他可爱极了,我绝想不到他是这么倔的臭脾气,和雷娜简直如出一辙。如果事情发生在十六年前,会比现在简单得多。”
“三个月?”怀力第一次听说,难以置信,“小婴儿吗?”
格斯大笑起来:“不,他们木精灵,变成精灵型的时候看起来就有十几二十岁了,然后会一直保持那样的长相很久。但是熟悉的人还是能从外表分辨一个木精灵的年龄。就算他们的外貌不变,但你可以看眼睛。婴儿的眼神和老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他们走到了地下入口,格斯挡住了怀力:“怀力叔叔,我看出来你需要休息。这接下来的几百级台阶,可得让你遭罪的。”
格斯独自带着一众手下走上了石阶,走向了那个关着怪物的地牢。
石门打开,新的守门人被请了出来。格斯独自走进了那个装着怪物的房间,石门在他身后合上。一切归于安静,身后几十个手下的脚步与呼吸声都被隔绝在外。只有烛火安静跳动。
格斯看了一眼地缝,是暗的,里面没有光透出来。他慢慢走进屋子,抬头,看看四周,感叹:“他们还真是把你的房间改动了很多啊。”他走到地缝边,抚上地缝上方的墙面:“这里本来有一扇门,把你的卧室和书房连起来。”侧过头,走向那张桌子,抚摸桌面残留的墨迹,“你坐在这里整理你的学习笔记,我记得你的字和你的手指一样漂亮,没想到你不擅长画图。”
“格斯……”墙内有些发抖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