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惊雷裂土

“周帅!磐石镇锁飞狐!”

“赵冲!随朕……直捣黄龙!”

“此战——”

萧景琰猛地转身,苍白而妖异潮红的脸上,那双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眼眸,如同划破黑暗的惊雷,扫视着帐内每一位重臣,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帝王的无上威压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破北狄!誓不还朝!”

三日后,子时三刻。

飞狐峪大营侧翼,一处隐蔽的峡谷出口。

夜,浓黑如墨,无星无月。凛冽的朔风如同鬼哭,卷起地上的砂砾碎石,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细碎密集的噼啪声。

八百龙骧铁骑,如同八百尊沉默的黑色雕像,人马皆罩玄甲,人与马的口鼻处都覆着浸湿的麻布,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战马经过特殊训练,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毛毡,安静地伫立在寒风之中,没有一丝嘶鸣。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择人而噬的杀气。

萧景琰一身玄黑轻甲,外罩墨色大氅,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乌云踏雪”之上。他的脸色在黑暗的掩护下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在服下“九死还魂丹”后,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孤星,锐利、清醒、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药力在体内奔腾,带来强大的力量感和对痛苦的暂时麻痹,但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擂鼓,提醒着他这力量背后透支的可怕代价。他挺直腰背,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只有紧握着缰绳的、戴着黑色鹿皮手套的手,因体内力量的狂暴冲撞和强行压制,而微微颤抖着。

赵冲如同最忠实的铁塔,策马紧贴萧景琰右侧后方半步,全身重甲,手持一柄巨大的精钢马槊,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无尽的黑暗,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身后,是八百龙骧铁骑最精锐的“御前班直”,如同铁桶般将帝王护在核心。

峡谷口,周振武、林岳、王天佑肃立相送。周振武甲胄在身,对着马上的帝王,深深一揖到地,铁甲铿锵,无声胜有声。林岳目光幽深,对着黑暗点了点头,无形的信息网络已如蛛网般张开。孙思邈老眼含泪,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小主,

萧景琰的目光扫过他们,微微颔首,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猛地一夹马腹!

“驾!”

低沉的口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八百铁骑,如同蛰伏已久的黑色洪流,在赵冲一马当先的开路下,无声无息地涌出峡谷,瞬间融入茫茫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蹄声被毛毡包裹,只剩下沉闷如鼓点般的震动,迅速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目标——黑石谷!直捣黄龙!

与此同时。

飞狐峪前线壁垒。

周振武如同一尊布满伤痕的铁铸雕像,矗立在最前沿的垛口之后。寒风卷动他花白的须发,冰冷的甲叶紧贴着苍老的肌肤。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黑沉沉的狄营方向。那里,只有零星的篝火在风中摇曳,如同鬼火。狄兵果然如陛下所料,攻势进一步减缓,甚至显得有些……懈怠?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疲惫。

“多树旗帜!夜间巡逻加倍!篝火……给老子烧旺点!让狄狗看看,我飞狐峪大营……稳如泰山!”周振武的声音嘶哑,带着铁血的味道,在城头传开。他必须演好这出戏,让颉利相信,大晟皇帝和他最精锐的主力,还被困死在这里!

壁垒之上,一队队士卒沉默地执行着命令。更多的旗帜被插上残破的城头,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巡逻的火把明显增多,在蜿蜒的城墙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篝火被刻意添加了湿柴,燃起浓密的、直冲天际的烟柱。一切都在营造一种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死守假象。然而,每一个士兵眼中,除了疲惫,更深处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担忧。帅帐方向的死寂,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北狄腹地,鹰愁涧。

这是一条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隐秘裂谷,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谷底幽暗深邃,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刺骨的阴风如同冤魂般在狭窄的通道中呼啸穿梭。这里是通往金狼王庭最险峻、也最出人意料的“鬼路”。

一百道身影,如同真正的暗夜幽灵,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在几乎无法立足的陡峭岩缝和嶙峋怪石间无声潜行。他们全身包裹在特制的墨色夜行衣中,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动作迅捷、轻盈、精准,如同壁虎游墙,又似鬼魅移形。正是由暗影卫副统领渊墨亲自率领的“百人斩”!

渊墨行在最前,宽大的墨色斗篷紧裹,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幽光。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到队伍最前方数十丈外,规避着天然的陷阱和可能存在的暗哨。这里的风带着腐朽和硫磺的气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队伍中间,几名精通狄语和北狄习俗的暗影卫,如同人形记录仪,将沿途的地形地貌、风口、可能的藏兵点、甚至岩壁的质地都深深烙印在脑海。他们背负着特制的淬毒劲弩、浓缩的火油弹、以及穿山凿岩的利器。

整个队伍,除了呼啸的阴风,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彼此之间通过特殊手势传递的信息,如同无声的暗流。一股冰冷、专注、只为杀戮而生的气息,弥漫在这支幽灵般的队伍之中。

目标——金狼王庭!惊雷起于暗夜!

云州城。

残破的城墙上,守军肃立。城头旗帜确实插得密密麻麻,在寒风中招展。但细看之下,许多旗帜明显是新的,与城墙的沧桑格格不入。守将郭崇韬按刀立于城楼,面色沉毅,目光却不时投向北方飞狐峪的方向,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城内校场,灯火管制。无数士卒在军官低沉的口令下,默默集结,检查着刀枪弓弩。马蹄裹着布,车轮缠着草绳。一股压抑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沉默力量,在黑暗中悄然凝聚。没有喧哗,只有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和粗重的呼吸声。每一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收复故土的火焰。

他们在等。等一个信号。等一道惊雷。等那面龙旗……再次在沦陷的土地上高高飘扬!

黑石谷,外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卷着砂砾,抽打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巨大的谷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两侧山崖陡峭,易守难攻。谷内深处,隐约可见连绵的营帐轮廓和堆积如山的物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料和皮革混杂的气味。

萧景琰伏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身上覆盖着与砂石同色的伪装斗篷。药力在体内奔腾,带来灼热的力量感和对寒冷的暂时屏蔽,但心脏狂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狂暴的药力彻底撕碎。他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冰冷的眼神透过斗篷的缝隙,锐利地扫视着谷口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