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简雍和孙乾对视一眼,由简雍开口道:“主公,翼德将军与子仲先生所言,皆有其理。此事确是两难。收,则有引狼入室之忧,更有损主公在朝廷与天下诸侯心中的声望,恐为曹操所忌。不收,又恐将这数千人逼成流寇,为祸徐州乡里,亦非主公所愿见的仁义之举。”
他这一番话,等于什么都没说,但却精准地点出了刘备纠结的根源。
刘备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的关羽。
“云长,你的意思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关羽。在这间屋子里,关羽的话,分量甚至比刘备本人还要重上几分。
关羽缓缓睁开了那双半阖的丹凤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抚着长髯的手停了下来,沉稳如山的声音在厅内响起,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兄长以仁义立于乱世,方有今日之基业。”
小主,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
但这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仁义,是刘备集团的旗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为了眼前的兵马钱财,去冒着玷污这面旗帜的风险,不值。
关羽的话音落下,厅内的气氛瞬间倒向了一边。张飞得意地挺了挺胸膛,狠狠地瞪了糜竺一眼。糜竺张了张嘴,想再辩解几句,却终究是没敢开口反驳关羽,只能颓然坐下。
刘备脸上的愁色更浓了。
他知道,二弟说的是对的。他刘备之所以能从一个织席贩履之徒,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是兵多将广,也不是钱粮丰足,靠的就是“仁义”这两个字。这是他的根。根要是烂了,树再高大,也迟早会倒。
可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徐州府库里那所剩无几的钱粮,浮现出城防图上那些因兵力不足而显得空虚的防线。曹操在北,虎视眈眈;袁绍在侧,野心勃勃;江东的孙策,更是少年英主,不可小觑。他夹在这些庞然大物之间,如履薄冰。
放弃眼前这个壮大自身的机会,真的对吗?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仁义”之名,就将数千条活生生的人命拒之门外,任由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或者沦为祸害一方的盗匪,这……难道就是他所追求的仁义吗?
刘备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两种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打架,一个代表着理想与道义,一个代表着现实与生存。他发现自己谁也说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