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要慢,也比想象中要快。
慢,是因为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前一天。天色微亮,城外袁军营地便会准时响起操练的号角,接着是伐木的“砰砰”声,打造器械的“叮当”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像一曲单调而压抑的送葬曲,从早到晚,萦绕在郡城的上空,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提醒着他们被围困的事实。
快,是因为城中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半个月过去了。
最初那场大胜带来的狂热与自信,在时间的消磨下,已经渐渐冷却,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街道上的人流明显稀疏了许多,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焦虑。人们走路的步伐很快,很少交谈,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望向城墙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
颜良没有发动任何一次像样的进攻。
他就如同一只最有耐心的蜘蛛,将城池用营寨和壕沟层层包裹,然后便静静地等待,等待着蛛网中的猎物自己耗尽力气,自己从内部开始腐烂。
腐烂的迹象,最先从粮食上显现出来。
太守府,书房。
陈群将一本刚刚统计好的账册,放在了李玄的面前,神情严肃。
“主公,情况不太好。”
“城南的官府粮仓,今天早上发放例行配给粮的时候,差点发生暴乱。粮价已经从十天前的每石五百钱,涨到了一千二百钱,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李玄翻开账册,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记录着城内各大粮铺的库存变化。官府虽然早已明令禁止私下交易,实行配给制,但总有地下的黑市在暗中涌动。
“我们的存粮,足够支撑两个月以上,为何会如此?”李玄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有人在暗中囤积居奇。”陈群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而且,不只是囤积。最近城中开始出现一些流言。”
“说吧。”
“流言说……说主公您虽然勇武,但终究势单力薄,得罪了袁公,无异于以卵击石。颜良将军的两万大军只是前锋,袁公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城破,是早晚的事。”
陈群顿了顿,继续说道:“流言还说,城中之所以缺粮,是因为甄家为了讨好您,将家族的存粮都献了出来,如今也是外强中干。等到城破之日,袁公必然要清算所有帮助过您的人,甄家,首当其冲。”
李玄的手指,在账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谣言,攻心之策。比云梯和冲车,更加歹毒。
“查到源头了吗?”
“源头很杂,城中好几家士族都有参与,他们不敢明着来,都是让家里的下人去茶馆、酒肆散播。这些人,之前投靠我们,只是墙头草,如今看到袁军势大,又开始动摇了。”陈群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大浪。真正让我担心的……”陈群的眉头紧紧皱起,“是甄家内部。”
李玄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落向窗外,甄府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