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雨幕的阻隔下,来得迟疑而晦暗。贫民窟在白日里显露出更清晰的颓败,污水横流,杂物堆积,偶尔有早起的居民穿着雨披匆匆走过,对蜷缩在废弃工棚角落的江诗韵投来麻木或警惕的一瞥。
她几乎一夜未眠,寒冷、疼痛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无法合眼。肺部的灼烧感愈发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粘连的、布满尘埃的伤口。她将范俊武的外套裹得更紧,那点微弱的、属于他的气息似乎能给她一丝虚幻的支撑。
手心里,那个紧贴着皮肤的、U盘大小的塑料包裹,像一块冰,也像一块炭。
必须找到一个能读取它,并且相对安全的地方。网吧?不行,需要身份证,而且摄像头密布。图书馆的公共电脑?同样需要证件,且容易被追踪。
她想起了那种藏在城市褶皱里的、不需要登记的黑网吧,或者……提供临时电脑租赁的、混乱的电子市场。
她拄着拐杖,再次走入雨中。白天的雨小了些,成了冰冷的、连绵的雾丝,但寒意更甚。她避开大路,沿着记忆中南城那些混乱、监管薄弱的区域边缘移动。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喘息,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警惕地观察四周。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在一个散发着油炸食物和劣质香料气味的街角,她看到一家连招牌都没有、只在一块破木板上用红漆写着“上网”二字的地下室入口。门口蹲着两个抽烟的、眼神飘忽的年轻人。
就是这种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拄着拐杖走了过去。那两个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和她那显眼的石膏腿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上网。”江诗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皱巴巴的零钱——那是她之前工地干活挣的,范俊武给的钱她一分未动。
其中一个黄毛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包时还是临时?临时贵。”
“临时,一个小时。”她递过去一张湿漉漉的纸币。
黄毛接过钱,捏了捏,随手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写着密码的纸条塞给她。“最里面那排,七号机。”
她低着头,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下狭窄、陡峭、充满尿骚味的楼梯。地下室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几十台老旧的电脑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映照着一张张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键盘的噼啪声、游戏的音效、偶尔的咒骂咳嗽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嗡鸣。
她找到七号机,一台屏幕有裂纹、键盘油腻不堪的机器。坐下,开机。老旧的硬盘发出濒临崩溃的嘶吼。她将那个塑料包裹从外套内袋里取出,紧紧攥在手心,等待系统缓慢地启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她感觉后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那些沉浸在屏幕后的脸,似乎随时会转过头,露出顾言深手下狰狞的面目。
系统终于启动完毕。她迅速将包裹拆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她将其插入电脑主机的USB接口。
驱动器识别。她点开,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是混乱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她双击打开。
里面是几个视频文件,还有几个文本和图片文件。她先点开了文本文件。
第一份,是张淼手写的工作日志扫描件,日期标注在最后那场演出前后。里面提到,演出前几日,曾有“不明身份人员”到工作室“咨询”拍摄事宜,态度强硬,被张淼以“艺术创作独立”为由拒绝。日志最后一句,笔迹略显潦草:「感觉被盯上了,不安。母带需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