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黄浦江的江水,看似平静,却从未停歇地流淌。距离那个暴雨惊魂、血溅码头的夜晚,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夏日的酷热逐渐被初秋的凉爽所取代,上海的天空,似乎也因为一场巨大污浊的涤荡,而显得比往年更加高远、澄澈了一些。
肖霄躺在病床上,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温暖的光斑。他肋骨的骨折已经愈合了大半,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也拆了线,留下一条狰狞的、粉红色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他的小臂上,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夜的惨烈。身体上的伤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平复,但心理上的那道裂痕,却如同隐秘的暗伤,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悄然作痛。
陈国平临死前那恶毒的面孔、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尤其是关于苏晨胸口那颗红痣的细节,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了他的脑海深处。无论他如何试图理智地去分析、去否定——那可能是陈国平通过其他卑劣手段窥探到的,可能纯粹是恶意的编造——那个画面,那个可能性,都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它玷污了他记忆中那段最纯洁的感情,也让苏晨十几年独自承受的苦难,蒙上了一层更加黑暗、更加令人心碎的色彩。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肖霄纷乱的思绪。进来的是李卫东,他头上还缠着纱布,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锐利。他手里拿着几份报纸和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霄哥,今天感觉怎么样?”李卫东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肖霄撑着想坐起来,李卫东连忙上前帮忙,在他后背垫了个枕头。
“那就好。”李卫东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肖霄,“看看这个,今天的《解放日报》和《文汇报》。”
肖霄接过报纸,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大半个版面的醒目标题:
“申城铲除一重大涉黑腐败团伙,昔日‘能人’陈国平伏法”
“正义不会缺席——本市依法严惩以陈国平为首的经济犯罪与暴力团伙纪实”
报道详细披露了陈国平多年来利用职权、勾结社会闲散人员,进行贪污受贿、非法经营、强迫交易、甚至故意伤害等多宗犯罪的罪行。文章提到了他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式逃脱,以及最终在杨树浦码头与“受害企业家肖某”等人发生冲突,被当场击毙的经过。报道措辞严谨,将肖霄定位为遭受不法侵害、被迫自卫的正面形象,并高度赞扬了公安机关迅速反应、果断处置、将残余势力一网打尽的英勇行为。
另一篇报道则重点回顾了肖霄公司此前遭受的不白之冤——银行突然抽贷、税务无理稽查、恶意商业诉讼等,明确指出这些都是陈国平团伙为打击报复而实施的阴谋。文章称,随着陈国平团伙的覆灭,相关不实指控已被撤销,银行恢复了信贷支持,肖霄的公司“沉冤得雪”,其“坚持诚信经营、勇于同不法行为作斗争”的事迹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周老板那边使了力,舆论导向对我们非常有利。”李卫东低声补充道,“之前那些躲着我们的客户、供应商,现在都主动找上门来了。公司的声誉,比以前更响了。”
肖霄默默地看着报道,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的表情。媒体的赞誉、商业的复苏,这些外在的成功,此刻在他心中激不起太大的波澜。他更关心的是报道中未提及的部分——那些隐藏在司法程序背后的、更庞大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