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手里的动作又慢了半拍,方才被岔开的思绪,突然被“婚礼”两个字拽了回来。

他垂眸盯着筐里的碎石,海瑟音先前说过的话,像根细刺似的扎进脑子里——“婚礼只剩一天了”“找不回记忆就会被砍掉”。

红色眼眸暗了暗,他无意识攥紧了手指,指节泛白。

明明该觉得荒谬,可想起海瑟音说这话时的严肃,想起刻律德菈偶尔提及时的凝重,心底竟泛起一丝不确定。

“不过是随口的威胁吧?”

他低声自语,试图压下那点莫名的不安,可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凉——若那不是威胁呢?若真到了婚礼那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真的会……

身后传来海瑟音的脚步声,玄霄猛地回神,飞快收起那点动摇,转头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捡完了就赶紧把筐拿回去,别杵在这挡路。”只是那语气里,终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海瑟音瞥了他一眼,眼底明晃晃浮起一丝白眼——那神情里没有怒意,反倒带着点类似“懒得跟你计较”的无奈。

她没接话,只拎起旁边空着的小竹筐,转身就往屋角的储物间走,紫红色衣摆(是紫红色吗?)扫过地面碎石,带起一阵轻响。

走了两步,她脚步微顿,垂眸看着掌心残留的水痕,心里莫名泛起些恍惚。

她记得以前的玄霄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虽也冷着脸,说话却带着几分克制的温吞,从不会这样直白又粗鄙地呛人。

是丢了记忆的缘故,还是这几日的相处,让他露出了原本没被看见的模样?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甩了甩头,加快脚步走进储物间,把竹筐归位时,还忍不住轻哼了声——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这副别扭样子,少跟他多说两句才省心。

玄霄望着海瑟音离去的背影,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意突然涌上来,眼皮竟有些发沉。

“奇怪……”

他低声咕哝着,又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泛起浅浅的红。

明明方才动手时还精神得很,怎么一停下来,困意就跟潮水似的往上涌?

他拎起装满碎石的竹筐,脚步虚浮地往房间走,心里只想着“歇一会儿就好”。

路过水池时,还下意识瞥了眼水里游动的鱼——确定没再出什么岔子,才推门进屋,连「终暮」的虚影都没来得及收,就往榻上一倒,很快便被浓重的睡意裹住,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沉在深眠里的意识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点点坠向无边深海。

玄霄只剩一缕微弱的感知,在这片漆黑虚无里漫无目的地走——脚下没有实地,四周没有声响,连自己的呼吸都像是被吞噬在黑暗里,可他就是停不下来,仿佛有个声音在推着他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突然泛起细碎的微光。他侧过头,看见一片片透明玻璃从虚无中浮现,悬浮在黑暗里。有的玻璃上印着模糊的画面:

像是有人举着剑在雪地里对峙,又像是有个蓝色身影在灯下翻看文书,可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那些画面都像蒙了层雾,连人脸都看不清。

还有些玻璃是彻底的漆黑,只映出他自己泛红的眼眸,孤零零地悬在黑暗里。

他伸手想去碰最近的一块玻璃,指尖刚要碰到,那玻璃却突然泛起涟漪,画面瞬间碎成星点,消散在黑暗里。

玄霄顿在原地,红色眼眸里映着漫天碎光,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空落——这些画面,好像是他遗失的东西,可他怎么也抓不住。

“这些记忆很美好,对吧?”

一道熟悉得让玄霄心头一震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不是他自己平日的冷冽,反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悬浮的玻璃,最终落在不远处——几块透明玻璃交错叠成小塔,塔顶竟坐着个男子,衣摆泛着同他一样的紫芒,连眉梢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只是周身裹着层淡淡的镜像虚影,像隔着一层流动的水。

玄霄攥紧了手,红色眼眸里满是警惕:

“你是谁?”

明明对方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那股从容又带着点戏谑的气场,却让他觉得陌生又危险。

那镜像男子抬手撑着下巴,指尖轻轻点了点身下的玻璃,玻璃上瞬间映出模糊的光影——是玄霄从未见过的场景:

他自己站在一片花海中,身边跟着个蓝色身影,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画面里的“他”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是谁?”

镜像男子低笑出声,声音顺着玻璃的震颤传来:

“我是你弄丢的东西,是你拼命想找回来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