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京誓师北伐,大明雄师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以无可阻挡之势,一路向北。他们跨过长江,越过淮河,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然而,随着大军不断深入,周遭的景致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江南的温婉灵秀,如同一位逐渐远去的佳人,被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开阔、苍凉、雄浑的北方大地。地势由起伏的丘陵过渡为一望无垠的平原,视野所及,天地相接,辽阔得让人心生敬畏。空气中的水分被渐渐抽干,变得干燥而凛冽,风吹在脸上,不再是江南的柔风拂面,而是带着砂砾的粗粝感,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反复打磨着每一个人的肌肤与意志。
行军的日子,是单调而艰苦的。每日天未亮便拔营启程,直到日暮西山才安营扎寨。士兵们的脚步,从最初的轻快,变得愈发沉重。但他们眼中的火焰,却从未熄灭。因为他们的主帅,那位被陛下亲封为“大明第一战神”的常遇春,永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常遇春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他身披重甲,骑乘着“踏雪乌骓”,如同一尊移动的战神,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他会在行军途中,突然纵马奔上一个高坡,勒马回望,审视着身后如长龙般的大军,眼神锐利如鹰,能轻易发现队伍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端倪。他也会在休息时,跳下马来,走到队伍中间,和士兵们一起啃着干硬的军粮,用他那粗犷的嗓音,讲一些战场上的趣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暂时忘却了行军的疲惫。
他深知,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仅取决于其装备与训练,更取决于其士气与凝聚力。他不仅要做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更要做一个能让士兵们信赖、愿意追随的领袖。
这一日,当夕阳的余晖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时,大军的前哨终于传来了消息——前方,便是黄河。
当常遇春亲率前锋抵达黄河岸边时,所有将士,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母亲河,便是分割了汉家故土与异族统治的天堑!
与江南那些清澈见底、温婉流淌的江河截然不同,眼前的黄河,是一条咆哮的、愤怒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巨龙。河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土黄色,那是从遥远的黄土高原带来的泥沙,是这片土地千年历史的沉淀。水流湍急,奔腾不息,卷起一人多高的浪涛,拍打着两岸的河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仿佛在向所有企图跨越它的人,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河面宽阔得望不到对岸,只有一些模糊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泥腥味,混合着水汽的冰冷,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惊涛骇浪间艰难地翱翔,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更添几分苍凉与悲壮。
“将军……”
副将李文忠翻身下马,走到常遇春身边,他的脸上写满了凝重。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姐夫,也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宿将,此刻,他望着这条天堑,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黄河水势如此汹涌,寻常渡船根本难以承载大军。更何况,”他指向对岸那片模糊的土地,“对岸必有元军哨探,甚至可能已经布下了重兵。我们该如何渡河?强渡,损失必将是天文数字;若不渡,大军在此停滞,粮草补给线拉长,军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李文忠的担忧,是每一个明军将领心中的担忧。黄河,不仅仅是一条地理上的界线,更是一道心理上的屏障。它横亘在那里,像一只拦路虎,考验着北伐大军的决心与智慧。
常遇春没有立刻回答。他翻身下马,将“踏雪乌骓”的缰绳交给亲兵,然后独自一人,缓步走到了河边。
他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曾握过无数兵刃的大手,抓起一把岸边的黄土。那黄土,干燥、细腻,带着北方特有的质感。他轻轻一握,黄土便从他的指缝间簌簌流下,被河岸的狂风吹散,融入了那片苍茫之中。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空气中,没有了江南的湿润与桂花甜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粗犷,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铁锈与血腥味的气息。这味道,陌生而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多年征战,多在南方;熟悉,是因为这味道,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他童年时,家乡的味道,是战场最原始、最纯粹的味道。
这就是北方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起一股更加炽热的火焰。他笑了。
那笑声,低沉而洪亮,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狂傲,又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无限兴奋。
“李文忠,”常遇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指着那奔腾咆哮的黄河,语气中充满了赞叹与向往,“你看这黄河,像不像一头被束缚了千年的猛兽?它在怒吼,它在咆哮,它在向整个天地宣泄着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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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回头望了一眼南方的来路,继续说道:“我们江南的水,是温婉的,是秀美的,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样的水,适合养人,适合孕育诗情画意。但这北方的河,”他再次指向黄河,声音陡然拔高,“是桀骜的,是狂暴的,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它不屑于温婉,它只崇尚力量!它养不出文人墨客,它只养得出真正的战士!”
李文忠被常遇春这番充满力量与诗意的比喻深深震撼了。他看着常遇春那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将北伐主帅的重任,交到这个人的手上。因为常遇春的心中,没有“困难”二字,只有“挑战”。在他眼中,任何天险,都不过是成就他赫赫威名的垫脚石!
“将军的意思是?”李文忠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常遇春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所有将领,最后定格在黄河对岸,一字一句地发出了他的命令:
“传我将令!全军,分为三路!”
“第一路,由偏将王志率领,率本部兵马五千,携带大量木料、绳索,火速前往上游三十里处!在那里,给我大张旗鼓,伐木造船,燃起篝火,敲锣打鼓,做出一副主力大军即将在此强行渡河的假象!你们的任务,就是吸引对岸元军的全部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志在必得,将主力部队都调往上游!”
“第二路,由副将李文忠你亲自率领,挑选军中所有水性精熟、身手矫健的士卒,组成一支‘死士’奇兵,共计三千人!于今夜三更,携带短兵刃,趁夜色掩护,从下游二十里处,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湾,泅渡过河!你们的任务,不是与敌决战,而是潜入敌后,奇袭对岸元军的营寨!记住,要快,要狠,要一击致命!首要目标,是烧毁他们的粮草大营!次要目标,是制造混乱,斩杀其将领!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自乱阵脚!”
李文忠听得心潮澎湃,常遇春这个计划,看似简单,实则环环相扣,充满了兵法上的诡道与奇谋。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敌人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那……将军您呢?”李文忠急切地问道。
常遇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而自信的笑容。他猛地一拍腰间的“破阵”枪,发出“锵”的一声金属脆响。
“本帅,则亲率中军主力,三万铁骑,两万步卒,就在此处!在你们成功吸引并扰乱敌人的时候,在此处,正面强渡!”
“正面强渡?!”所有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元军注意力被吸引、后方被袭的情况下,选择在最显眼的地方,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渡河!这简直是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在敌人的刀尖上,却又是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其最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