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八月,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夏末的暖风,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铁锈和焦糊味的恐慌。大将军何进的愚蠢,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终于引爆了积累已久的脓疮。
他引外力入京的密谋,早已被盘踞宫禁数十年的“十常侍”余党窥破。绝望之下,张让、段珪等人假传何太后旨意,诱何进入宫。那位优柔寡断、空有大将军名号的屠户之子,竟真的踏入了嘉德殿那早已布下的死亡陷阱。刀斧加身,血溅宫闱。何进的人头被宦官们狞笑着掷出宫墙,他带来的部曲顷刻溃散。
消息如野火般烧遍洛阳,京师大乱。袁绍、袁术兄弟率兵反攻,焚烧宫门,屠杀宦官,无论老幼贤愚,凡无须者皆遭屠戮。烈焰吞没了赫赫两百年的南北两宫,哭喊声与厮杀声震天动地。张让、段珪等挟少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仓皇出逃北邙山,公卿百官失措,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也正在这至暗时刻,那头早已窥伺在旁的西凉巨狼——董卓,嗅着血腥味,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他早已陈兵京畿附近,此刻以“勤王”为名,率铁骑如黑色狂潮般涌入洛阳。其势如雷霆,其行如烈火。他先是“侥幸”于北邙山迎回惊魂未定的少帝与陈留王,窃取“护驾”首功,旋即以绝对武力为后盾,开始了他鲸吞蚕食的表演。
何进、何苗死后留下的庞大军事力量群龙无首,董卓或利诱,或威逼,或直接火并吞并,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将其旧部尽数收编。西凉铁骑的悍勇与残酷,让久疏战阵的京师部队胆寒。短短数日,董卓便已全面掌控京师防务,甲士充斥街巷,刀锋所指,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之时,赵云率领五十名白毦营精兵,分批潜入了这座失控的巨城。
眼前的洛阳让赵云心沉似铁。昔日帝都的繁华荡然无存,街道冷清,户户关门,唯有成群结队、眼神凶悍的西凉兵纵马驰过,马蹄声如闷雷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空气中混合着烟尘、血腥和一种令人不安的肃杀。他立刻通过暗线得知了何进被杀、董卓已然进京、天子虽回宫却已成傀儡的消息。
事态之恶化,远超预期。
他不敢怠慢,当夜便借夜色掩护,秘密潜入卢植府邸。
府内气氛压抑,老管家引他入内时,手都在微微颤抖。书房中,油灯如豆,卢植独自端坐,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愤。他正对着一卷摊开的竹简,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子龙?”见到赵云,卢植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深深的忧虑,“你怎会在此?玄德何在?”他首先担心的竟是学生的安危。
赵云抱拳,低声道:“卢尚书放心,府君仍在平原,一切安好。府君听闻京师巨变,忧心卢师安危,特命末将前来,无论如何,要护得尚书周全,请尚书即刻随末将离开洛阳这是非之地!”他取出刘备的亲笔信,恭敬呈上。
卢植迅速阅信,刘备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充满对恩师处境的焦虑与恳请。卢植眼中泛起一丝暖意,但随即化为决然的坚定。他放下书信,缓缓摇头:“玄德有心了。然,老夫身为汉臣,值此社稷倾覆之际,岂能如逃卒般一走了之?董卓残暴,窥窃神器,陛下年少,正需臣工维护。此刻朝堂之上,若人人皆思退路,这汉家天下,还有何希望可言?不到最后一刻,老夫绝不放弃!你回去告知玄德,他的心意,老夫领了,但让他安心治理平原,勿以我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