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看着母亲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着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可这温暖的景象，却没能让母女俩之间的僵局缓和半分。方英别过头，看着远处来往的人群，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凉——她以为自己拼命赚钱就能撑起这个家，却没想到，最难的不是赚钱，而是怎么让母亲明白，这个家，才该是她最先守护的地方。

方英的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刚才被母亲那句“有错吗”堵在喉咙里的话，此刻终于带着刺骨的凉意冲了出来：“妈，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钉在地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我要是再发现你偷偷给外婆送钱，下个月开始，家里的生活费你自己想办法。”

俞春花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一向懂事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脸上的恼羞成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委屈和固执的神情，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方英，你怎么就不明白？她是你外婆，是生我养我的妈！她现在人老了，还能花你多少钱？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斤斤计较？”方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眶瞬间红了。她指着住院部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妈，你看看里面！朵朵才多大？她因为怕家里没钱，宁愿饿着肚子，饿到住院输液！你给外婆钱的时候，想过朵朵吗？想过这个家吗？”

“我怎么没想过这个家？”俞春花也急了，双手在身前比划着，语气里满是辩解，“你外婆说养猪能赚钱，到时候还能帮衬我们一把，我这才给她钱的！她是我妈，我总不能看着她为难吧？”

“帮衬我们？”方英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失望，“妈，你用脑子想一想，外婆养猪是为了什么？她跟你说过一次是为了我们吗？她明明是为了她那五个儿子！为了给舅舅们凑彩礼、盖房子，她什么时候把你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过？”

“闭嘴！”俞春花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中痛处的暴怒，连脸色都涨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外婆？她再怎么不好，也是我的妈！我供你读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这么编排长辈的！”

“我编排她？”方英的情绪也彻底绷不住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身前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你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外婆有过一次真心疼你吗？你生病的时候，她来看过你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她给过我们一分钱吗？可只要舅舅们有事，她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钱送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哽咽的声音，可话里的酸楚却怎么也藏不住：“我小时候发烧，要交住院费，你手里的钱还没到账，爸跟你说能不能先跟外婆借一千块，你怎么说的？你说外婆不容易，让爸再想想办法。结果呢？没过一个星期，外婆就拿着你给的生活费，给二舅买了新手机！”

俞春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别过头，看着路边的梧桐树，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无力的坚持：“有没有她心里有我，我最清楚……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不管她。”

“所以这个家，我和朵朵、弟弟，就可以不管吗？”方英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看着母亲固执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眼前的人，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可为什么在母亲心里，永远都是娘家比自己的小家更重要？

她擦了擦眼泪，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妈，我最后说一次，以后不准再给外婆钱。家里的开销我会按时打回来，但每一笔钱都要花在我们自己身上，花在朵朵和弟弟身上。你要是做不到，那我也没办法了。”

俞春花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医院门口来往的人很多，有人好奇地朝她们这边看过来，方英却没心思在意——她只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退让了，为了朵朵，为了这个快要被母亲的“心软”拖垮的家，她必须守住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