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林间尽是无忧无虑的鸟鸣,他和白狐也是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必去想,只管随性汲取这方天地对生灵万物的馈赠。
鸟鸣交响声中,另有一个奇异而好听的声音。穆清嘉侧耳听了半晌,才分辨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嘉儿丢了!嘉儿丢了!”
那口音十分奇异,不像是人话,倒像是清脆悦耳的鸟鸣,“伽伽啾啾”地叫唤着。
白狐奔驰的速度更快,那呼唤的声音由近及远,终于将他们送到一名女人身前。
那女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行为举止疯疯癫癫,却独有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明亮漂亮,带着神经质的可怕。
穆清嘉从白狐身上滑下来,一下扑入她怀中,依恋地拱了拱她的胸口。
“嘉儿。嘉儿。”
疯女人死死把失而复得的孩子抱在怀里,她勒得太紧,手臂凸出的骨节卡在穆清嘉脖颈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但他却很开心。
那是长久的想念,和难以释怀的悲伤。
“妈妈。”
他的声音轻胜羽毛,仿佛怕惊破了这个美梦。
大白狐伏低身体,用鼻吻蹭了蹭女人,长而透明的胡须一扫一扫,惹得她笑起来。
痴傻之人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掩唇而笑”、“笑不露齿”的规矩拘束,所以疯女人的笑容是明快的、真挚的,仿佛能感染所有见到她的人。
穆清嘉很喜欢这样的母亲。
他随着母亲的动作,一下一下给大白狐梳着毛,看那雪色的柔顺毛发从指缝间流逝。
“你就是狐仙吗?”他用童稚的声音问道。
白狐低垂着脑袋,青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也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热烘烘的夏风吹拂,林海欢悦地奏起鸣吟。穆清嘉举目四望,这才发现他们正处于一座祠堂前。
光洁的牌坊,干净的石砖,林风从明净的窗格间呼啦啦地穿过,带来焚香的味道。
匾额端正地悬在木檐上,上书:狐仙祠。
穆清嘉犹年幼时的狐仙祠。
“……”
“……穆清嘉!清嘉!师兄!”
一个喑哑的男声在他耳边低吼,穆清嘉惊醒,眼前的鲜活的场景瞬间褪色,变作白茫茫的底色,和单调的五行之色。
他身体后倾,把霍唯的脸推得远了些。
不过刚刚他好像听到霍唯喊自己“师兄”了?
平日里霍唯对他直呼其名,有时候是“喂”,更多时候直接使唤,连名字都懒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