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人群嚷着青岛开战,发往青岛的车都滞留不开,觉非一阵欣喜,在候车区来回奔波着寻着。
从上海来的车进站,觉非竟然一眼看见了理查德拎着药箱子急匆匆出战,气得冲上去揪住他喊道:“你给我呆在这里别动!我有话问你!”
只是,他喊得是德语,与他相隔不足三步的孤笙正拿着刚刚调换到上海的车票与袁纬抱着长安擦肩而过,听不进他的声音。
心虚的理查德想跑开,被觉非牢牢锁住喉:“不想死就别跑。”
不知是因为人群多吓到了,还是因为要离开爹爹了,怀中睡着的长安“哇——”地一声嚎哭起来,孤笙急忙腾出手来哄着她继续向检票口挤着。
觉非听见了那熟悉的哭声,转过身去,茫茫人海,她们怎么会在去上海的车上呢?理查德又想着要溜掉,觉非只得回转过来继续揪着他拖到人少的地方去。
广播中传来,去往上海的火车即将离站,请没有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
理查德以为觉非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回也是偷偷回来收拾行李卷土逃跑的,只能老老实实交代,洛霜南送了他两对上好的青花双龙戏凤瓷瓶,让他动手改了孤笙的诊疗单子。
觉非愣愣听完,果然,孤笙果然是被误会的……她带着这样受伤的心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
“只是一个谎言而已……”觉非念叨着,“孤笙说得对,洋人都是坏蛋……”他将理查德丢在地上,游魂一般冲到站台上,冲着来来往往的火车不断大喊着:“孤笙……你是被冤枉的!你给我回来啊!我们没事了!再也没事了……快点回来……”
离站进站的火车刹车声如同一阵阵叹息交叠。觉非喊得嘶哑了,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只是一张单子而已啊……孤笙……你就这样丢下我了……”
关荣同觉麟找见他的时候,觉非已经栽在地上起不来了。
南下的火车上,孤笙一阵心绞痛。袁纬见她脸色苍白紧捂着胸口,不断地抱怨自己带着她要回家,现在还要辗转到上海,跑前跑后找来热水和药喂她吃下。孤笙的痛楚丝毫不见减弱一般,痛得她歪在车厢内,闭着眼睛抱着长安不断地淌着眼泪。只会看见她痛得厉害了会握着手腕子上的红线咬一会儿牙,嘴里念着几句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十日后,青岛解禁,战火平息。
觉非第一时间赶赴青岛,却再无孤笙的消息。关家暂时打消了要觉非再娶的念头,看着日渐消沉的儿子,翠馨不断地跪在佛堂里悔过。
更要悔过的人便是洛霜南。
青岛的战火殃及了洛家的烟丝厂的销量,万金夫在京的六个姨太太找上门,将洛家上下骂得体无完肤。甚至在洛府的大门上涂满了蝙蝠血,一到深夜成千上万只蝙蝠汹涌袭来,不断如同地府的冤魂般撞击敲打着洛府的大门。
有购买了洛家烟丝的人反映,烟丝中疑掺杂了鸦片,此番一出,洛家一夜之间落荒搬离了济南府。总统谴责了副总统与万金夫,并且复了关老爷等一群忠心老部下的职,关家重整河山,再续辉煌。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尘埃落定。
一切都好,院子里的玉兰花都开了,颂扬和兴宝整日聚在门外等你回来,我也在等你,孤笙,如今的你和我们的长安在哪里?过得还好吗?我为她做了只新床,还是摆放在原来的地方。芦儿每天都会去擦拭一遍,整理着你的衣物。还有,你写的日记为什么不带走呢?为什么偏偏留给我,日夜起相思。
红线还在。
我们曾许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在关家的族谱上,长安的大名是觉非亲手取好写上的:关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