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千面魔女,也是不老的魔女,本该将一切记忆封存在秘密的锁箱里。然而不知为何, 贝尔摩德忽然想到了许多平日绝不会回忆的风景。她记得穹顶高悬的层叠水晶灯,热烈的光芒刺痛着所有观众的双眼, 她站在足足一米有余高的舞台上,俯视他们。
有如俯视蝼蚁, 他们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完全空白。女明星恍惚间觉得他们的喝彩声像浪潮, 正将她推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在这嘈杂的海洋中, 她第一次清晰无比地听到某个普通人类的招呼声:
“初次见面,温亚德女士,您比我想象中更加美丽——也更加寂寥。”
陌生的男子放轻声音,好似正为这个事实而悲伤。
因此魔女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奇怪。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脸不是空白的,五官端正地排列在其上,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男人让她不可自制地联想到了歌剧魅影的故事。尽管她是个神秘主义者,陌生男人的神秘却更胜一筹,很快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他常常出现,即使是再平凡不过的人类,也足够被记住。
女星有时会收到他的花束,附送一张沾染露水的洁白明信片。他们会坐在空旷的影院中看最新的电影,直到屏幕翻滚出莎朗温亚德的名字,男人用温和华丽的辞藻称赞她精进的演技,莎朗忽而笑出声:
“我们算是在约会吗?”
“不。”男人凝视着她,“那样太过失礼了,我是真心实意地欣赏您,温亚德女士。”
她错愕片刻,红唇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比起小心翼翼的地下恋情,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的日子更像是同朋友的交流,她难得可以释然。他们不约而同珍视着片刻间的秘密,莎朗温亚德从不询问他的职业,以及为什么他可以次次避开其他所有人的目光;男人也总刻意无视她的忧愁,女性的秘密应该深藏在心底,这一点上他们出乎意料地战线一致。
直到某日,男人初次将飘荡清香的花束带到影院内,女星接过那捧纯色的百合,略有些自嘲地笑了。彼时她的名字正挂在报纸的头版上,来自素昧平生的批评家们的言语被整合在一起,共同叙述着莎朗·温亚德早已不适合这个时代的论调。
他们扯开电影里的每一幕,将她不合格的妆容和迟缓的动作刻录下来,展现给世人。
男人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依然欣赏您,无论外界如何批判,我对您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就好像您确实很了解我似的。”女子笑着浏览每一个单词,眉宇间凝结了寂寞的神色,“他们所说不无道理,也许更适合舞台的会是那些年轻人,没想到我也会老去,真是奇异的体验。”
“我当然很了解您,温亚德女士。以您的才能,怎么能像这种愚蠢的家伙所言,离开舞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