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裴叙亦想到,在自己出师,十六岁回京那次,先帝本希望他留在京中,在朝廷任职。他却同先帝说,自己更喜欢江湖,想要去江湖。先帝愣了下,随后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有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叙儿尽管去做!万事有父皇顶着。”
忽然,他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如先帝的愿,他现在身体好转了,也决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还有了一个与他心意相通,知他懂他的爱侣。若先帝泉下有知,会感到欣慰吗?
身旁传来了惊呼:“小叙,你怎么哭了?”
段宁沉连忙从袖中取出了手帕,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眼泪,思前想后自己也没说什么不妥的话,一面将他搂抱在怀中,轻拍他的背脊,说道:“不哭不哭。那群混蛋胡说八道,我这就追上去揍他们,然后把他们领到小叙面前谢罪。”
裴叙靠在他肩上,被他细声哄,心道,这还真是奇怪。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三岁,或许是四岁。
先帝驾崩出殡,全朝恸哭,唯独他没有哭。
每个人不都要死的吗?又有什么好哭的?让国家恢复稳定的秩序,才是要紧的事情。他这般想着,因此遭受了许多言官的弹劾,他也无动于衷。国舅母后都劝他如若哭不出来,掩面装装样子也是一样的,他同样拒绝了。
先帝的葬礼上,不需要更多的虚情假意了。
他留意到了段宁沉手中手帕右下角,绣得歪歪斜斜的“叙”字。原本,段宁沉是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的,现在都是为了他。
段宁沉对他的尽心尽意体现在每个细节。
他捏紧了手指,看着自己发白的指节,感受到自己的脉搏是在跳动的。他把手放在了段宁沉的手上,握住了他,直起了身,说道:“我没事。抓紧赶路进城吧。”
他站起了身,正欲迈步,段宁沉却赶忙握住了他的手腕,语气轻缓地说道:“小叙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说给我听。”
裴叙凝望着他,唇角微微弯了弯,柔和地道:“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罢了。我没事。段宁沉,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
他们进了蜀州城以后,住在了裴叙名下的别院之中。
裴叙布了局,有意派了武林盟弟子出城运镖,果不其然引了西域人的埋伏。而他们早有准备,反抓了对方一批人,并大张旗鼓地将他们压回了蜀州城,送给了官府处置,还大肆宣扬了此事。
这令人心惶惶的武林一时间镇定了许多。
此事向众人证明了,有武林盟在,宵小贼子都无法作乱。
舆论往“那迦破坏誓言入中原,言而无信”做引导,彻底将他塑造成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