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二十五)
悬崖上的小屋成了聂长落的家。
他的身边没有陪伴的人,下人只在白天定时送来衣食,保证他的基本饱暖,也是替聂踏孤确认在经过一轮又一轮冰冷的黑夜之后,这个孩子是否还活着。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三岁大的聂长落都是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聂踏孤不怕他跑了,因为聂长落太小,悬崖上又太冷,小屋是整片原野上唯一能围起一点温度的地方。
另一个常来的人是聂踏孤。但聂长落每次见到他爹都要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墙角里躲,嘴里不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求聂踏孤放过他。
因为聂踏孤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来。一开始只是些毒性比较小的药草,比如川手乌,陈精这一类。聂踏孤拿着这些药草往聂长落嘴里喂,聂长落第一次吃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糖,便乖乖张嘴咽了。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吐,肚子也痛得要命,小小的身体蜷在床上哆嗦,吐得床上脏兮兮的,哭着说爹,我肚子疼。可聂踏孤只是好整以暇坐在一旁,温声哄他,说不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等聂长落终于在抽搐和反复昏迷中缓过来,聂踏孤才满意点头,说:“不错。”
聂踏孤每隔几天就上来给聂长落喂一次毒。聂长落从一开始哭着挣扎,求饶,到后来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换不来哪怕一点怜悯之后,便渐渐放弃了求生。随着聂踏孤带来的药草毒性越来越重,再从自然生长的植物换到人工调制的毒,聂长落也从头晕,腹痛,呕吐,到身上不断长出不同颜色的疹斑,或直接晕过去,或口鼻流血。有一次聂踏孤给他喂下一小盏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很快聂长落便因头疼欲裂而痛晕过去,醒来后便失明了。聂长落害怕得哭泣,也没人管他,他就一个人抱着单薄的被子捱着漫长冰冷的黑夜,等待天明到来。
聂长落总是被推到死亡的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可却总是没有真的坠落下去。不仅如此,所有被下毒后的症状都会在或短或长的时间过去后恢复,那些可怖的毒斑甚至不会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唯一改变了的,是聂长落的眼睛。
他原本一双与常人无异的浅黑眼珠,在日复一日的服毒之后,便渐渐褪成了很浅的琉璃色,只要稍有一点光落进去,就能折射出异常透亮的彩。这使得聂长落的眼睛看起来美得有些摄人,那不像一个人的眼睛,像是一对举世无双的珍贵宝珠,嵌在一张苍白秀丽的脸上,一眼看去甚至惊心动魄。
除此之外,聂长落的外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他不再笑了,也不再害怕得哭叫,只像个漂亮的人偶一般任聂踏孤把他生生喂成一个毒皿,到后来他也不再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就算有哪里痛,哪里流血,他也不吭一声。
聂踏孤对他越来越满意。有一回他坐在昏暗的小屋里,手里慢慢调一碗药,很高兴地对聂长落说:“乖儿子,可真没辜负爹对你的期望。这么小的年纪,竟然纳得下这么多毒。”
聂长落呆呆坐在床边,看着聂踏孤手里的碗,问:“爹什么时候杀我?”
“爹怎么会杀你?”聂踏孤笑了笑,“不会杀你的,你可是爹的儿子。”
聂长落瑟缩一下,小声说,“可是爹给我下毒,不是要杀我吗?”
聂踏孤温声细语地和他解释,“爹给你喂毒,不是要杀你,是要养你,把你养得百毒不侵,到时候爹给你种蛊,你就不会死得那么快了。爹是在救你呢。”
“蛊。”聂长落茫然重复一遍,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对,蛊,一种比毒还厉害的东西。到时候爹把亲手养出来的蛊种在长落心脏里,长落就什么毒都不怕了。”聂踏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