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最后一个“贱”字,水玖吐气刻意放得重了许多,眼波儿斜斜扫向席间。席间众人都觉得他瞧的是自个儿,只觉得天灵盖一个激灵,浑身麻酥酥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曲幽静,在这热闹的欢场上居然也静的仿佛如入深谷。
“好!”
不晓得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拍掌大笑。“这支曲儿唱的妙极了!”
于是众人都跟着拍掌称赞。就连向来老成持重的曾大人都微捻着山羊胡,眯起眼,微微地笑了笑。只有始作俑者蔺言尬笑了一声,举起面前酒杯,对水玖道:“安小姐这是在骂我哩!”
曾大人继续捻着两撇灰白山羊胡微笑,听了这话,只撩了蔺言一眼,慢吞吞道:“该骂!”
蔺言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喝完了,特地将酒杯底朝天滴给众人看。“哈哈老大人说的是,再者,今晚上安小姐这支曲子,当值得浮一大白。”
他既开了头,余下众人为了捧场也就只得都跟着喝了一杯,边喝边带笑骂道:“就你是个惯会讨好儿卖乖的!”
水玖也作势端起酒杯,手背却被轻轻拍了拍,他抬头,就见曾大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对他摇了摇头。
“他们今夜故意作弄你,你还跟着喝,可不惯的他们。”
水玖晓得曾大人欢喜他,但想不到居然这样欢喜,忍不住一愣。斜对角的露露已经喝干了一杯葡萄酒,半拉口红脂子花了,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漫不经心夹起高脚玻璃杯,冲水玖挤了个媚眼笑道,“安妹妹,曾大人可真疼你。”
水玖忍不住两颊泛起桃花色,众人都当他羞的,只有他自家晓得这其实是股恼意。但他也发作不得,演戏演全套,既然开了场敲了锣鼓,就只能也学着露露那样捏起酒杯,淡淡地回以一笑。
宴席上热闹闹的,直到自鸣钟敲了十一下,席间众人方才觉得酒吃的差不多了,纷纷推开碗碟,抱着各自的相好儿自去格子间内寻欢作乐。客人中也有稍微清雅些的,便搂着相好儿,双双歪在隔间榻上抽水烟。
曾大人果然将水玖留在了身边,但是两人也没讲得几句话,曾大人便歪在榻边对水玖招招手。“方才你唱的小曲儿,再来两段。”
水玖只得又唱了折《游园》,刚唱到一半儿,耳边打鼾声忽起。
曾大人年纪大了,到了点钟便鼾声如雷,水玖便款款地收住了口。他垂下眼皮瞧着,自然有曾府带来的丫鬟弯腰替曾大人盖好被褥,又有个小丫头在旁边立着端着个搪瓷痰盂伺候曾大人起夜吐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