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思就算被沈璧恼,也得进去守着。这厢刚撩开帘子,就看到薛时自沈璧胸口拔刀的举动,令他如遭雷殛,肝胆俱裂。
“侯爷!”他一掌将薛时从帐中击了出去,搂起浑身是血的沈璧,话里有藏不住的心疼,自责和担忧,“侯爷!”
沈璧张开眼,伸出指节修长的手抓住他胸口的衣襟,“季延……”他有千言万语想跟眼前这个人说,最后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说了一个他懂事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的字,“……疼。”
季北城的心被这个力如千金的字压的透不过气。
一个从不示弱,对谁都是一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样子的人,此刻却在他怀里喊了句疼。他知道这个近乎撒娇的“疼”字已包含了所有——沈璧从来都没说出口的信任,依恋与爱。
鲜血像山间温泉从地底源源不断涌出一般,从沈璧的口中,鼻中流了出来,擦掉又流出,擦掉又流出……好像不把他浑身的血流完就不算完一样。
季北城彻底慌了神,“找大夫!快去找大夫!立刻!马上!”他对身后听到动静赶来的侍卫吼着。
“季延……”沈璧淡淡一笑,想让他冷静下来。
“阿璧,我在,我在。”季北城颤抖着擦去他脸上的血渍,“你忍一下,我带你去找大夫,不会有事的!”
沈璧缓缓摇头,虽说军中随行的有大夫,可他知道他伤的很重,很重,未必能撑到那一刻了。
就算撑到了大夫赶来,活下去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刀的威力,薛时想要他的命,怎会留情?“季延,你,你……让我先安排一下后事。”
“你在说什么!什么后事?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季北城抱起沈璧就往外跑,可每一步都蹒跚的像在刀尖上迈过,以至于短短的一段路,他竟用了比平日多出几倍的时间。
“季延……停下,你颠的我难受……”沈璧喉头腥甜,随即一口血喷在季北城的胸膛上。
那醒目的温热让季北城像个孩子般恐慌无措,不敢再动分毫。他只能转身朝随行的侍卫声嘶力竭地大喊,“快去叫大夫来!快啊!”
侍卫被他的模样吓到,瑟缩回答:“赫连将军已经去找了!应该马上就到!”
“季延,放下我……”沈璧有气无力地扯扯他的袖子。
季北城依言轻轻将他放下,这才看到自己的双手像浸泡在血中刚拿出来一样。他扭头看了眼走过的路,地上的血迹已连成一条暗褐色的绸带,从军帐到脚下。
那么多的血……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流那么多的血。
灭顶的恐惧雷霆万钧般直击而下,季北城的所有理智在那一刻悉数化为齑粉。他跪倒在地,身体弯成一张随时都会断掉的弓。
“阿璧,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看到沈璧口中咕咕流出的血,他泪落如雨。伸出猩红黏腻的手与他的手交叉而握,又举到唇边,一遍遍亲吻,“求你了,阿璧,求求你不要有事。”
“好。”沈璧眼看着他的情绪逐渐崩溃,心头钝痛,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却像他擦去自己唇边的血一样,怎么也擦不完。
沈璧苦笑一声,虚弱道:“我还没死呢!季延,你别哭了……听我说,沈秋泓……没死,你派人去找他,问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我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