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非常明显地皱起眉头:“我不喜欢。”
李斯年唇角翘了起来,握了握林昆的手道:“对止川,我倒是有曾经一起秋猎过几次的数面之缘。”
“他本也不是放浪顽劣之徒……只是家中父兄皆故去,才变得在烟柳巷中醉生梦死,荒唐无度。”
“——也许,太寂寞的人,只有在很热闹的人声中,才能够安然睡去吧。”
“你知道吗?”
林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的老师,也并非纯然清廉之辈。他……替圣上改过国史。”
李斯年蹙起眉头,侧首注视着林昆。专注听着。
“圣上看重青史留名,常令著作郎将那些当年发生过的、不好之事从史书中抹去……但通常能够修史的史官不愿意做,愿意做的奉承之辈不够能力修史——就如金陵叶家,叶清明。我想你是知道的。……但,只有我的老师,每每替他完成。”
“——我不知道这算国之哀事,还是国之幸事。”
林昆神情中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哑声说道:“陛下长久不问朝政,但万幸还有些在意之处……倘若他真是什么也不顾及了,那才叫天下御史束手无策——我的老师,替他粉饰史书太平的时候,常常拿来做交易的,就是天下百姓亟待解决的生计之策。”
李斯年:“……”
一些看似太平盛世的锦绣河山之下,掀开内里的皮,却是这样长满了白蛆与虱子的狼狈不堪。
李斯年没有开口,只看着林昆,默然地听他倾诉着。
“老师很少同我提及,但我只听他在课上授课时说过一次,‘水至清则无鱼’。”
林昆垂首低低地笑着,眼睛里有种迷惘的惶惑:“可是我不知道,这世间的公义究竟是什么样的:活人的公义,就一定比死人重要吗?……老师说,一条利民之生计可以救千万人,而史书上的那一行字,终究已经过去了。”
沉沉的夜色中,林昆望着李斯年:“可我有时候也会想,那些在简简单单一行字背后的,却也是千万条枉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