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换季秋凉,娄父有些冒感风寒,此时未披战甲只穿了件薄袄,花白的头发系在头顶。他身上凌厉威严的煞气褪去了几分,看起来竟有些像坐于堂上、与儿孙欢聚的普通老者。
“我听长风说,你之前就曾提醒过他,要注意京城送来的粮草质量。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幸好听了你的建议。”娄父看着卓钺,温言笑道,“长风年纪也不大,还有许多需要成长的地方,所幸有你们这些智勇双全将领们在侧。”
卓钺面色有些惨白,勉强笑了笑。
许是今日性质好,娄父专门多说了几句:“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便知你有将才,又铁血忠义。在长风身边历练的这段日子,表现更是出众。等这仗了后,回京我必会向天子替你请赏,无论你想要什么都——”
卓钺听得愈发难受,忍不住打断了他:“娄将军,我并非什么铁血忠义的人。”
他也有私心。
他太多私心了。
他妄想着要尽忠职守、守家卫国,又想要偷偷藏起自己那身世复杂的爱人。
常言道,忠孝不能两全。这两个大义尚不能两全,何况他心中这点小情小爱?
想想放弃万年安逸的娄父,再看看舍弃京城荣华的娄家弟子,卓钺愧疚得五脏都绞痛起来。
别夸我了……我受不住的。
在旁的娄长风还以为他是在自谦,出言笑道:“卓钺太客气了,这是你应得的。你在军中的威望早已能当大任,只是如今在战时,升迁文书繁琐不好操作,不然早早便由老爹做主了。”
娄万里话少,只是在娄长风说话的时候频频点头。
卓钺捏紧了膝盖上的衣服,憋闷得几乎要吐出口血来:“娄将军,我真的不是在客气……求你们,不要对我抱有太多期望。我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之前在沧衡军粮告急的时候,我还偷偷跑去郸州私买军粮了——”
“哦那事儿啊。”娄长风笑道,“我早便知道。”
卓钺愣了。
“你痔疮犯了十几日都不露面,正常人都会起疑吧?”娄长风忍笑道,“本来我是想因为这事惩戒你的,但紧接着你又在夜袭那次立了功。功过相抵了,我也就没跟你提。”
卓钺万没想到他早就知道,此时怔怔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娄家儿子见他面色有异,互相对视了一眼。娄父睿利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卓钺,忽然笑了。
“卓副将,孰人能是完人?”他温声道,“作为一个士兵,能做到忠勇,我觉得便足够了。有时对自己太过苛责,反而会让你在应当承担的责任面前退缩。”
卓钺嘴唇蠕动了下,没有吭声。
“有些事情空想是没有答案的,年轻人想要成长,还是要把步子迈出去。”娄父含笑道,“我决定要在十月廿三那日向榆林关发动总攻。这一次大仗过后,或许你便会有了答案。”
十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