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灵大吵一架后,兰颂连续几日都未曾合眼,一次次出城去查看情况,心却也越来越沉。
果然如玉灵所言,这些柔然人不仅没离开,甚至还开始组建起了专门的军队,看起来竟然要从被动防御变成主动攻城!
这些人世代渔猎,身体精悍,平日里族中男人本就集体配合打野,组建起来很容易。而且到攻城的时候,他们又经常狡猾地边战且退,跟兰城人打起了游击,很长一段时间内,三无不时地就来骚袭,分扰兰城人的耐心和精力,然而兰城人但凡认真调兵,他们却一打就跑,分散蹿进山林。
另外,柔然族中的女人和老幼,在缓过了一口气后,渐渐地占领了上流更大一片兰城人洗衣养鱼的大河,并且用兰颂送的一批东西彻底稳定驻扎下来,四周大片的山野也因开始建房子,而逐渐被他们砍秃。
兰颂接连几次警告全都无果,甚至用剑逼到柔然首领脖子上也没有管用。他们毕竟没有真的攻入城内,很多时候只是骚扰,看起来真实的目的是在外面占据的土地上驻扎下来,导致兰颂一时间也十分举棋不定。
眼看几次来回耽搁,就已经十月底,天气眼见地凌冽刺寒起来,柔然人已经错过了最后的迁移时机——如果现在要让他们绕远道,必然在裂骨的大寒前无法赶到能安定苟活的地方,到时候大片大片的人就会死去,路有冻骨,野有饿殍。
更何况柔然首领之前在对战的时候很平静地说过一句:哪片地染了族人的鲜血,他们就不会再离开,哪怕柔然部落只剩下最后一人,也要在这里扎根到最后。
兰颂心里惶惑,越来越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就算不报仇,但柔然人占领了外面的农田,那兰城的人怎么活?难道他真的要将近十万人全部杀死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更让人担心的是,兰城的百姓生活不方便后,也日益焦躁起来,原本对兰颂的一片拥戴中渐渐出现了质疑和怀疑的声音。一部分人能猜到兰颂的犹豫,也愿意体谅他,但另一部分人却无法理解,就算兰颂一个人做不到,就算他带来的一批人也不够,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整个灵璧后方再没调援军?这是在等什么?
好在虽然微有质疑,但是还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或者小范围地微有牢骚。
十日时间又匆匆过去,兰颂在城楼上所站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时而不停在心里反问,这些人就真的就该死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出路到底在哪里呢?时而又难以避免地想,也许柔然人一开始本就不想离开这里,假意答应转道南下只是为了骗到物资和争取落脚时间。
最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兰城的粮食就会不够,他就要下令从别的地方调,到时来自族中的压力会把他没顶淹掉。
虽然这段虚境被梅花阑调整加快了流速,但庄清流看着仍然十分替兰颂心累,这世上许多事情往往不能十全十美,倘若太想两全,最后往往会两者皆不能全。
果然,兰颂在这一日下城楼的时候,竟然听到了街头不知道是哪个方向,隐隐传来句:“公子是不是故意在拖延?等柔然人慢慢强大了,主动下手攻城,然后他再一举打回去,这样会显得更有威望?趁此机会,我们才会更加感恩戴德,日后供奉兰家更殷勤?”
他说完,另一个同桌之人斥道:“不要胡说。”
可他嘴里虽这样呵斥,但余光显然瞥到了刚下城楼的兰颂,表情也有点微妙。
方才那人语气开始奇怪和略微不耐:“否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日后真要跟外面的柔然人比邻而居吗?那吃的从哪里来?喝的从哪里来?有人给我们白送吗?而如果不是,他到底为什么就这么拖着呢?又为什么老宗主对我们不闻不问?”
他说着说着小声抱怨:“我们家养了十年的鱼塘都被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