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祺及时为他解了围,向樊盛玉躬身一礼:“先生辛苦,俞相前几日还与我谈起先生,只可惜俞相不适宜舟车劳累,对于许久未见先生,也甚为遗憾。”

听到提起俞相,樊盛玉清冷的神情也柔软下来:“俞相身体可好?”

“都还好,大家也尽力不让俞相太过操劳,”季云祺飞快地瞟了萧方一眼:“先生有没有听说朝中最近发生的事。”

“我不过区区乡野教书先生而已,”樊盛玉用盖子轻轻拨了拨茶梗,抿了一口:“朝中之事,与我等草民并不相关。”

萧方被茶水呛了两声,觉得以后应该跟季云祺好好交流一下,也许他们对于“温和好说话”这个词的理解有偏差。

季云祺也不急,慢慢说道:“前些时候抄了张公公府邸,户部手头也能周转得过来,俞相说正好拿这些银子去修修南北官道。”

萧方:“!!!”

“罗力削职为民,充军发配,如今宫中守备已由米文将军接手。”

樊盛玉凝视着茶水的目光动了动,并不接话。

萧方这边还正震惊于“原来这银子压根不归他控制眼看着就要长翅膀飞走了”,冷不丁地有什么东西打在腿上,猛醒时,见季云祺在拼命地对他使眼色。

“啊啊哦……樊先生……”他再咸鱼,好歹也是皇上,这事没他说两句,肯定过不去:“我最近重读先生从前教的诗书,如醍醐灌顶,只恨当初没有聆听先生教诲。”

他偷眼看樊盛玉平静的神色:“还望先生恕我年少时糊涂,能不能随我回京去,我定然遵从先生教诲。”

这词儿是他在路上就反复背过好几遍的,季云祺都认可了,说明也没啥问题。

他甚至都做好了精神准备,等着听对方翻以前的旧账,再冷言冷语地来两句反讽。

对于一个夹在老板和客户之间的合格社畜来说,这是基本修养,反正不疼不痒的,听听就过去了。

可樊盛玉没有立刻接他的话,却问季云祺:“季将军如今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把对面两个人都卡死了——樊盛玉提到的这个季将军自然是指季云祺他爹,之前硬是被太后赶去边关吃沙子,太后甚至都没打算让人活着回来。

季云祺不提,萧方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事。

看着季云祺垂下目光,樊盛玉也不再提,不动声色地又问萧方:“皇上刚刚提到重读从前的书,不知在读什么书?”

什么……书?

萧方急中生智:“《六韬》!”

感谢云枫弟弟饱读诗书,救他一命!

“好,”樊盛玉点点头:“敢问皇上,人君之六守、三宝,何也?”

萧方彻底懵了,三宝……吉祥三宝?

樊盛玉冷笑一声,放下茶杯,再不看二人,转身回了里间,只留下咣当的关门声。

屋里变得无比安静,萧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小心肝在砰嗵乱跳,班主任的拷问结束了,他果然没有及格。

“季云祺,”他看得到季云祺的失望,小声地嗫嚅:“对不起。”

季云祺看着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空皮囊,无休止地填着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疲惫,本来还可以一直这样填下去,也许会一直忍着,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开。

可如今,这一声极轻的道歉为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出口,那些不堪重负慢慢地,想要一点点逃逸出来。

尽力了。

他始终挺直的脊背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放松了些,轻轻回了一句:“谢谢。”

萧方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只是这两个字实在受之有愧,左思右想,将茶杯一放:“你在这儿等等……我再去求一下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