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祁黄门立刻笑道:“这不是侯爷与陈先生被赐了婚么,咱寻不着陈先生,就来侯府了。”
王老内侍听他连“陈御史”、“陈大人”都不叫了,心里头咯噔一声,晓得祁黄门捧的这道大概就是削官的旨意。他眼神睃了下郝春,见郝春面色也不好看,便笑容愈发热切了几分,拉住祁黄门道:“咱侯府夫人不在,小祁啊,我先领你去花厅,喝壶茶。”
“不不,陛下的旨意重要。”
“哎,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读。”王老内侍麻溜儿地扯住祁黄门,绊住了人,立即开始套话。“小祁啊,你说咱侯府夫人被撵出长安后,是让回家乡南阳啊,还是指定个地方流放去?”
“流放,谈不上。”祁黄门尖着嗓子打了个哈哈,笑完了,见王老内侍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尬的又干笑了几声,最终不得已,只得支支吾吾道:“据、据说,打发他去江南。”
王老内侍立即丢了个眼神给郝春。
郝春会意,作势不耐烦,嚷嚷着抬脚就要出府。“你俩先喝着茶,小爷我去把那个姓陈的家伙找来。”
“哎,侯爷,侯爷……”
郝春绝不回头,假装听不见后头祁黄门急的一叠连声喊他。他出门就飞快牵了玉华骢,跨步上马,沿着平乐侯府到未央宫的路线四处寻找陈景明。
陈景明却像是人间蒸发了,哪哪都没踪迹。
“吁——!”
郝春勒住马头,拧起两道聚翠浓眉,暗道,那家伙总不能叫程大司空给暗戳戳抓了吧?先审后杀?屈打成招?程大司空惯来心狠手辣,是朝野人人皆知的人魔,据说就连河间程家他的兄长子侄都得不到他一丁点儿照拂。陈景明那家伙撑死了,也就是程大司空一个挂名弟子,能有多少情分?
一想到那个家伙可能会死,郝春心头就别别地跳,呼吸都促急。
“平乐侯爷?”
郝春诧异回头,就见到迎面而来另外一匹骏马,马是大宛马,人也长得俊美,是如今领着散骑将军职务的陆几。
“哟,怎地这么客气?”郝春立刻眯起一双丹凤眼笑呵呵地拨转马头,迎上去与他并辔而行。“平常不都是直呼其名么?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
陆几板着脸,一丝儿笑容都没。“阿元病了,正找你。”
“阿元?裴家阿元?”郝春挑高了一对浓眉,诧异道:“他又是怎么了?”
“陛下罢了他的官,责他即日返乡。阿元年幼,身子骨儿又弱,一时半会儿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没出宫就犯了癔症。”
裴元有癔症,这点郝春是知道的。这家伙自幼就体弱多病,成天药罐子煨出来的贵公子。
但是裴元被罢了官?
“不能吧,他好好儿地在大理寺做个少卿,等闲都不参与议事。怎就罢了他的官儿?”郝春摆明了不信。
陆几脸色越发难看,沉着脸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我的事?”郝春拿鞭梢指着自家鼻尖,怪叫了一声。“小爷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他罢官,关小爷我什么事儿?”
“侯爷当真不知晓?”陆几猛地攥住郝春胯. 下玉华骢的笼头,一张俊脸铁青。顿了顿,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怒道:“都这个关口了,侯爷,莫要再做戏了吧!”
郝春满脸莫名其妙,但是胯. 下马被人拢住了,他也不高兴地吊下脸。“陆老六,你别仗着咱哥俩关系好啊,你这话里明枪暗箭的,小爷我可弄不懂。再说了,裴元病了,让他找大夫就是,巴巴儿地来找小爷我作甚?”
陆几似信非信,张着眼上下打量郝春,见他果然一脸什么都不晓得的懵懂模样,突然明白,敢情裴元那点子心思,这位平乐侯爷从来就不曾在乎。陆几默然片刻,心底突生悲凉。他手握郝春胯. 下玉华骢笼头,半勾唇,阴郁地笑了一声。“今儿个早朝,阿元当殿与陛下和大司空争执,说是既然那个姓陈的已经被罢了官,本朝自立国以来又曾明令官庶不婚,如今侯爷与那姓陈的婚约,便不如撤了的好。结果不曾想,阿元却因这句话惹恼了陛下,连这大理寺少卿的官儿,都没得做了。”
郝春暗自皱眉,明面儿却呲着两粒小虎牙笑了笑,故意高声道:“那可是陛下钦赐的婚约,要他裴元去插什么嘴?”
陆几望着他,沉着脸笑的越发阴狠。“阿元为你罢了官,你却埋怨他多事。可见‘自古明月照沟渠’!”
郝春龇牙咧嘴地打哈哈。“喂!说话归说话,可别骂人啊!小爷我生的眉清目秀顾盼生辉,怎就成了烂泥沟?”
陆几压根没心情与他说笑,拢住他的玉华骢,恨声道:“一道去看阿元!”
郝春下意识双腿夹紧马腹往后退开半步,不料玉华骢性子烈,被陆几强行按捺了半晌,早就不耐烦了,此刻趁机昂首奋力抬起前蹄,踹向陆几胯. 下那匹矮脚大宛马。
陆几勃然大怒,长臂一捞,身子猿猴般蹿起奔袭马背上的郝春。郝春立刻柔软地往后折下腰肢,上半身几乎与马背平行,完美地避开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