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暴雨黑天里,偶尔划过天际的白电照出陈景明俊美无俦的脸,眉目深邃,竟似难描难画。这样一个美的少年,拥着他,以颤抖声调说着心悦于他,是他活了二十岁从来也没想过的事儿。

何况在银丝牵连的喘. 息间,陈景明潮湿的轻抚与永安十年仲夏午后那个短暂的梦不谋而合。

陈景明踏着五年前那一场蝉噪,自柳树荫下拾步而来,仿佛仍坐在众妖鬼所抬的竹轿内,倾身望向他。点漆眸内意味不明,冷玉般的指尖轻点,薄唇微张,说,啊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郝春下意识喃喃地回应,任由陈景明拥抱着他,将他压倒在水声弥漫的泥地里。

他们抱在一起翻滚,从官道流入田野,又到了处荒坡。陈景明反反复复地亲他吻他,亲吻是潮湿的,话语也是潮湿的。

陈景明嗓子哑的像是哭过。“侯爷,你心底里……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啊?

郝春茫茫然地掀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挑,唇边惯常衔着的那点子无赖笑意被这场雨冲刷的无影无踪,他近乎无措地答道:“陛下赐你我二人成婚,我总是当真的。”

“倘若没有这则婚约呢?”陈景明压在他胸口,鼻息不稳,偏执地盯着他眼睛又问了遍。“倘若不是因为有御赐的婚约,侯爷你打算娶谁?”

……反正不会娶陈景明。

郝春呲牙笑了笑,口是心非地道:“没想过。”

陈景明愤愤地咬他耳垂,话语哑的像是被刀割过。“侯爷欢喜什么样的人?”

“啊……”郝春怕这人当真会发疯,推搡了他几次,鬼使神差一般,总是舍不得对这家伙下重手。郝春无奈,只得嬉皮笑脸地继续哄他。“这个也没想过,真没……嘶,你丫属狗的?!”

陈景明再次咬破了他的唇皮。郝春终于怒了,猛地掀开覆在他身上的陈景明,气咻咻地站起身。

火折子没了,四下里黑漆漆一片,雨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这哪儿啊这是?”郝春喘了口粗气,拧着眉头怒道:“喂,你丫到底还要不要去江南?”

陈景明嗤笑出声,懒洋洋地平躺在荒坡野地,双臂平展,像极了一只从高空坠地的雄鹰。他目光锁在郝春的方向,半晌,薄唇微勾,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去。”

“……你脑袋还要不要了?”郝春信以为真,眉头深锁,诧异道:“陛下的命令你都敢不听?”

“左不过是一死。”陈景明答的越发凉薄,透着股讥诮意味。“我从小父母双亡,祖上是谁都不晓得,更没有亲眷。就算是当真抗旨不遵,也不过是掉我一人的脑袋,侯爷你急什么?”

“我?我能不急吗?”郝春手指着自家鼻尖,扬起下颌,高声怪叫道:“你丫现在是我平乐侯府的人,你若是抗旨,连同小爷和小爷府上那些人都得陪着你一起掉脑袋,你说小爷我能不急吗?啊?”

“又不曾完婚。”陈景明懒洋洋地瘫在地上笑了,眉眼微抬。“侯爷大可以再上书一道,就说,与下官不和,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你当金殿是你家开的啊?”郝春来回踱步,焦躁地走回到陈景明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说作罢就作罢,小爷可没那个胆子去得罪程大司空。”

……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陈景明一颗心蹭地沉下去,沿着胸腔内空荡荡地往下落,如明月坠山阴。但他唇边依然挂着笑,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你我之间的事,与老师无干。”

“怎么没关系,嗯?”郝春冷笑了几声,俯身逼近他,话语里带着他自己都没能觉察的恨。“程大司空是你恩师,亲自点了你做状元郎。应天立朝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多了不得的荣耀!他既对你青眼相看,陛下必定也得护着你,小爷我有几个胆子,敢去与你争不是?”

这次陈景明沉默许久。

郝春冷笑了一声,从鼻孔里冷哼出声。“得了吧,咱俩谁也别嫌弃谁,这桩婚约已是定了。小爷我只求你这家伙以后安分些,别动不动又是跪金殿、又是被赶出京城,小爷我忙得很,没法天天陪着你演戏。”

陈景明忽然翻身坐起,仰起头,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郝春的眼睛。

有流萤飞舞着环绕在二人周围。

“你惧程大司空?”

“废话!”郝春冷哼了一声,掉开头,嘟囔了句。“这满朝文武,谁敢不怕他啊?”

“那,我去说。”陈景明也笑了,笑声寒凉。“我去求老师,就说这桩婚约作罢,从此后,侯爷可继续婚娶,想流连花丛也好,想去找裴元……也随你。”

“这又关裴元什么事儿?”郝春不耐烦地回头,提高嗓门怪叫道:“为啥老提起裴元?咱俩归咱俩,你丫别到处瞎掰扯别人!”

他就这样护着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