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郝春怒吼了一声,放开手,大雁般扑到飞箭射. 来的方向,也没兵器,索性从地上随手抓起块碎石,碎石底还沾着雨后泥块疙瘩,一鼓作气恶狠狠地冲那头砸去。
两息后,那头传来声惨呼,随即脚步声匆匆踏过荒草,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叫战声。
“你丫有种别跑,爷爷我逮到了非得揍死你丫的!”
陈景明攥紧双拳,忽然撮口长啸,啸音中一匹白斑长鬃马答答奔来。陈景明回头仓促喊郝春:“阿春,快!”
郝春耳尖子敏锐的很,早在马匹奔来时就听见了。区区两个小毛贼,平乐侯爷压根不在乎啊!可陈景明牵着马守候在下坡的路口,白着脸朝他高呼,月光下陈景明的身姿异常挺拔,风掀起他松墨烟长发,猎猎似妖鬼。
郝春分心了一瞬。
嗖嗖嗖,又是三支冷箭。
“阿春——!”陈景明失声高呼,牵着缰绳的手指抖的厉害,睁着双深不见底的点漆眸,直到眼睁睁看着郝春腾挪避开那三支冷箭,反手握住箭杆,以手作弓,嗖嗖地将箭射.回去。
惨叫声再次传来,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惊慌的怒骂声。
“哼,敢和小爷我斗!”郝春站在原地,冷着脸,突然间不再嬉皮笑脸的平乐侯爷郝春挺拔如弓弦。
陈景明心里刚松弹,双膝一软,险些被不安踱步的马匹带的栽了一跤。
许是听见他踉跄脚步声,郝春蓦然回头,皱着眉,在月光下望着陈景明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几步走到陈景明身侧,劈手夺过缰绳,手托住陈景明屁股,把他轻巧地送上马背,自家也翻身上马,紧紧地将陈景明护在身前。
“走!”
郝春轻轻地一抖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轻车熟路地御马带着陈景明离开荒坡。
半盏茶后,他们沿着官道上蓝湄离开的方向疾驰,陈景明垂着眼问他:“方才侯爷不是嫌这匹马脏?”
夜风里有虫鸣,月影下林叶憧憧。蝈蝈叫声暗哑而又促急,像极了陈景明胸腔内那颗隐隐然暗含期待的心。时而起伏,时而清脆,偶然又似有刀戈相击,迸出极其尖锐的鸣响。
答答答,二人胯. 下快马飞奔如迅雷,匆匆穿林而过。
密林内没有伏击。
郝春这才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右手顺势摸了把马背上鬃毛,答他道:“从前在军中,我帐下也有搞到一处的,或俩俩捉对,或三五成群,到了野外林子里头,撒个尿都能撞见一堆,各个儿都搞的热火朝天。”
陈景明噎了噎,顿时怀疑自家使尽套路,在这位平乐侯爷眼中不过是小儿科。他又懊恼又羞愧,冷玉般的脸皮蹭蹭冒火,半晌,恨恨地道:“那侯爷你呢?”
“嗯?”郝春沉默片刻,再次嬉皮笑脸地开了黄. 腔。“那什么,小爷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小爷腰不行,而是昔日在西域,小爷我见过太多了,不新鲜。就连长安楼子里的那些个销. 魂手段,也实在谈不上高明。小爷我之所以不爱这个,一则呢,是瞧不上那些人,二呢,呃……”
郝春眼神边打量密林外乍然出现的大片荒地,提防着有埋伏,或是遇见卢阳范氏派来追杀陈景明的刺客,一边儿还得回应陈景明的问题,便迟疑了会儿,久久没继续。
陈景明等了又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胳膊肘往后轻捣,催促道:“二则是为着什么?”
“二?二啊,”郝春压根就没记刚才他在鬼扯啥,倒是眼角已经瞥见了蓝湄骑的那只黑花毛驴,毛驴溜溜达达正栓在数丈外吃草。他精神一振,猛然高声大笑道:“二嘛,陈大御史,咱今晚儿有地儿睡了!”
陈景明慢他一步,抬眼也隐隐地瞧见了那头毛驴,长呼了口气,心下一空,突然有说不出的失落。待会儿与蓝湄汇合后,他逼问郝春的问题,怕是再也等不到答案了。又或者,还须再等上许久。
他已经等了五年,再等不得了。
“侯爷,”陈景明蓦然强势逆着风回头,扬起下巴。夜风中流萤穿过他松墨烟长发,丝丝缕缕地扬起。“你尚未答复学生!”
郝春低头,丹凤眼一波三折,深藏着多年心思。月光下陈景明好看吗?当然好看,长发后半张脸完美如玉雕,薄唇微张,像是随时随地都在向他索吻。吻一个人,很容易。他低头就能噙住这家伙的唇,随后一夜春. 宵。但他能信陈景明吗?……怕不能。
于是郝春又惯例勾起唇角,左边唇微歪,笑的坏极了。他信手从背后撩起陈景明松墨烟长发,笑了一声,抬起眼,忽然唱起歌来。“今夕何夕,与子同骑。”
陈景明后背一僵,眼皮轻跳,许久后,他突然也笑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哈哈哈哈!”郝春爽利地长笑出声,催动马匹向前,过了那头黑花毛驴吃草的地儿,一座荒废的城隍庙近在眼前。他长笑着大声道:“既然是欢喜,那……今夜不如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山谷明月光,流萤皆彷徨。”出自日本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