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是谁受伤了?”

凌统却头也不回地:“受伤的人不少。”

李隐舟仓促的步伐定了定,眼前蓦地浮现出顾邵耳畔淡淡的红痕,和牢牢负在身后不肯伸出的手。

他原以为那抹红应当是剪开云的一缕霞光,或是在心上人面前的羞赧与赤诚。

其实都不是。

那只是一道没有被擦干净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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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遥遥的暮鼓荡出一圈又一圈沉沉的声响,惊起寒鸦无数。红彤彤的一轮斜阳愈燃愈烈,直将水天烧空。

黑色的军旗飘曳在浓重的暮光间。

遥遥便见孙权掀了帘走出来,目光擦过行色匆匆的二人,冷峻的面容在隐约波动的光线中模糊了几分。

他定立于斜阳之中,洒了满肩灼灼刺目的红光。

李隐舟随着凌统走上前去,不过从丹徒急行几日的功夫,孙权已显得成熟了不少、也锋利了不少,褪去了悲伤的眼中映出赤红的山河,滚滚的落日。

他喉咙滚了一滚,犹豫着是否应该开口,凌统已经恭敬地卸了剑:“主公,我将李先生请来了。”

孙权淡淡地“嗯”一声,收拢目光,朝李隐舟道:“你见过顾邵了吧?”

提及顾邵,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怅然,那个从前只会戳笔杆打嘴仗的小少年如今也提了刀剑,上了战场。

人总在失去中慢慢地得到。

只是命运的交易从来蛮不讲理,少年的淳真与简单被轻而易举地收走,换来他并不想要的成熟勇敢。

甚至连最后一点喜欢都无情地褫夺。

李隐舟只觉不忍,但必须将这份不忍忍住,同样是旁观的位置,孙权比他站得更高,也更严寒,不能动摇。

沉默了半响,终归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见过了,方才凌统说有人受伤,是谁?”

晚风扑扑撩动着帐帘,透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他拧紧了眉:“伯言?”

“伤得不重。”孙权简明扼要地道,似想起什么,忽问他,“你和伯言是一样大的岁数吧?”

若用身体的年纪算,他和陆逊的确算是同龄的人,但算上两辈子的阅历

,他似乎可以做这些青年的叔叔了。

想到这里,竟觉得有些惭愧。

凌统利落地替他回答:“是呢,李先生是年中的生辰,伯言是年末的生辰,算来李先生还大半岁。”

十二岁的凌统在这场变故中的表现已经算可圈可点,孙权也早就注意到这个坚韧的小少年,倒并不和他拿捏主公的架子,反垂着眸看他:“你知道得挺清楚。”

凌统褪去了小时候那股鬼机灵的劲儿,稍稍成熟便已很有父亲阔达通透的气度,他有模有样地颔首:“父亲是主公的部下,统便也是,主公身边的人,统都会不计代价地保护,所以事先问询了父亲,希望先生不会觉得冒犯。”

孙权静静瞥他一眼:“的确,你父亲是兄长最忠诚的部下,曾经是,以后也会一直是。”

炫目的晚光里,他的视线显得飘忽不定。

凌统一时之间也不能拿捏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嘉奖父亲的赤胆忠心,还是警告他如今主公的位置已经易人?

他暗暗地窥看李隐舟一眼,多少有些求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