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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还没有说话,褚英己回话道:“好教琏二奶奶知道,老太太正歇着晌呢,我姐姐孝心好,不愿打扰她老人家,所以等在这里的;别地儿我们就不去了,怕老太太醒了找不到人。”

凤姐儿本来也就是随口就这么一说,尤氏过这边来了,她总得支应一声,面上情儿。说到底,尤氏的继妹,她还没放在眼里。听到褚英这不硬不软的回话,她心里就不快起来,刚要喝斥几句,又想到她好歹是客,又不是府中的丫头,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哟了一声,“好伶俐的妹妹!怎么也不带个丫头奶娘呢?还要亲自回话,没得失了尊重;既是这样,那你们就先等着,我去安排一下,你们就在此留饭?”

∫英还要答话,尤氏忙暗地拽了她一把,笑着对王熙凤道,“我这三妹妹,从小儿脾气拧,一般的人都拿她没辄;离开母亲这大半年,她独自一人,到底也失了教诲;你二十几岁的人了,和她置气做甚么?”一面上去挽了她的手,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说你今日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女人之间这样的对话很多见,打着关心你的幌子,说得你心下一怔,恨不得立刻去照一遍镜子来,看是否真如对方所说。又因为分不出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好发作,这也可见尤氏绵里藏针之性了。女人天性,凤姐儿也逃不过,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低声问尤氏,“当真?许是过来得急,脂粉没补匀,偏教你笑话。”

尤氏就拉她,“走,咱到珠大嫂子那里去,她便不用这些,她屋里丫头们用的也有上好的,你先紧着用一下。”硬拖着她往李纨的屋子里去了。

眼见尤氏谈笑之间就破解了这份尴尬,拉着凤姐儿离开了,众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一走,现场的气氛就轻松下来,宝玉、湘云二人又和褚英说了一会话,就见鸳鸯打起了帘子,“老太太醒了,刚吃了半盏罗汉果茶,这会子唤你们进去呢!”

三人进了屋内,见贾母正在软榻上歪着,琥珀跪在她身边,轻轻捶着腿;三人都行了礼,宝玉和湘云立刻一左一右地扑到她身旁,问长问短。贾母见单留下个面生的站在远处,便知道是尤氏继妹,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方点头道,“是个齐整的。”又问,“你大姐呢?她没有送你过来?”

旁人忙回尤氏和凤姐儿一起走了,贾母忍不住带了笑意,“这两妯娌倒还亲近。”又看向褚英,“你大姐是个宽厚的,又有孝心,就是嘴拙了些。我看这样的人倒好,实诚。我听湘云这丫头说起你,因此叫你过来一见。听说你是傅山的女弟子?”

∫英忙应了一声是,贾母又道,“傅山这孩子,小时候我抱过的;他母亲是宣阳郡主,虽比我小着十来岁,那种跋扈霸道,在金陵城里都是有名的;后来我们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了。往常家里来人,我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儿,竟是个出息的,只是命不好。”说着看了禇英一眼,“你能跟着他学,那是你的造化;只是我听说,你将他教的纖纬之术拿来卖弄,这却不妥当了;便我们阖府上下,也不怎么信这些有的没的,以后我也不想听到这些话来;尤三姑娘,你且好自为之吧!”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众人知道贾母平时是个最开明和善不过的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严厉,一时都凝神屏气起来。史湘云和宝玉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禇英却似浑然没觉出贾母的威严,还笑了笑,“老太太说得对,师父也说了,叫我不可随意张扬。我也就是和湘云玩得好,一时没忍住说了出来,哪想能闹得人人都知道呢!老太太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贾府的人,又不看贾母的脸色过活,怕这老太太做甚!

这样落落大方,利落直爽,倒让贾母对她改观了些;事实上,尤氏的继妹,她还没有看在眼里。直到史湘云和宝玉说的话,被大丫头们报了上来,宝玉又一门心思的想见她,贾母这才警觉起来;尤其刚才鸳鸯进来后,说了三姐为自己相面看手纹的事情,直说她看得准。贾母心里就有了些想法,这才命叫了禇英进来,但是却要先敲打她一番。

事实上,老太太并非不信这些东西,而是深信;远的不说,衔玉而生的宝玉,富贵罔极的元春,被魇术害过的宝玉和凤姐儿,都让她对这些东西讳莫如深;因此,禇英的未卜先知,让她害怕,她害怕两府会因为尤氏这个继妹的到来,陷入不可预知的混乱中;当人人都能知道自己的命运,那么自恃命好的必不会甘心做事,命差运蹇的则没法安心做事,府里可就乱了套了,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所以,她这才对禇英做出了警告。

贾母见晾了褚英一会儿了,才对一旁的鸳鸯道:“去看看珍哥媳妇儿,叫她过来我这里。”鸳鸯应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