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蒜子正要准奏,忽听一人出列道:“不可!如果此次就封桓温为豫章郡公,如果有朝一日,他平定河、洛,又该如何封赏呢?”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尚书左丞荀蕤,他出身颍川荀氏,其先祖是曹魏时的名臣荀彧。
殷浩暗暗点头,赏罚乃是朝廷二柄,一定要慎之又慎,出列道:“荀左丞言之有理。太后,以臣之见,不如此次封桓温为临贺郡公。” 临贺郡在东吴时隶属交州,晋成帝时改隶荆州,比之豫章,更加偏南狭小。
褚蒜子咳嗽一声,道:“好吧,那就封桓温为临贺郡公。”
朝廷颁下诏令,封桓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拜袁乔为龙骧将军、湘西伯,又封李势为归义侯,赐宅建康。
永和五年六月的一天。
褚蒜子把笔搁在笔架上,略带挑剔地审视着自己刚刚写的一幅字。
身边的侍女凑趣道:“太后的字,愈发好了。”
褚蒜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些年忙着处理政务,少有练习书法的时候,何况,当年能和她谈论书法的两个人,卫夫人年事已高,两年前王羲之出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卫夫人也随着外甥去了会稽;另一个,却已经不在了……
司马岳去世已有五年,如今想起他,褚蒜子不再是撕心裂肺地疼痛,只是胸中仍萦绕着淡淡的哀伤。她将毛笔浸入笔洗,轻轻晃动笔杆,原先清澈透明的水被墨汁浸染,渐渐氤氲起来。
侍女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暗自埋怨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倒引得太后伤怀了。她眼珠转了转,道:“太后,您听说了桓大将军家里的趣事了吗?”
“桓温?他有何趣事?”
侍女道:“就是大长公主去找李氏的晦气啊。”
“南康?你说说看。”褚蒜子把笔从笔洗中取出,搁在笔架上晾干。
“桓大将军不是纳了归义侯的妹妹为妾吗,听说整日把她藏在书斋里,宠爱得不得了,终于触怒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就带了数十个侍女,个个配着刀剑,准备去杀了李氏,正巧碰到李氏梳头。据说,那李氏一头头发又长又黑,美极了。”
“南康那脾气。”褚蒜子哑然失笑,她这位大姑姐,一向有男儿之风。“后来呢?”
“不料,李氏见了大长公主,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她把头发慢慢绾好,才神色凄婉地下拜道:‘我国破家亡,本就无心在此,如果今日公主杀了我,正符合我的本心。’长公主见她如此,反而把刀掷在地上,上前一把抱住李氏,道,‘我看到你心里也觉得怜爱,何况那老奴呢!’太后,您说有趣不?”
“唉。”褚蒜子叹了口气,“南康还是心善。不过那李氏,居然能入了她的眼,也是难得的了。倒不知长的是何等模样?”
侍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倒觉得长公主可怜,她一直无子,又不得宠爱,桓大将军都纳了好几个妾了,也有好几个庶子了……”
褚蒜子不置可否。南康的确可怜,嫁了一个不喜爱她的人,但自己呢?虽然司马岳深爱自己,但却早早离世,幸好,他还给自己留了个儿子。
想到司马聃,她不由唇角上扬,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孩童清脆的声音,“母后,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