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赫尔格挑起一边眉毛。
“如果是我的话……”
“哦,如果今天是你要在研究所和一区的一切与老婆孩子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赫尔格趁机问。
“可是……为什么一定只能选一个?”尼禄纳闷道,“如果真心想的话,一定有方法可以既留下孩子,又坚持事业。我被选中在研究所工作,又不是因为我道德有多高尚,是因为特定的工作需要我,并只能是我做,这是我对城市的价值,换取城市的认可,这是等价的。”
“你这什么作弊答案,如果一定要选呢?”
“如果一定只能选一个,我选从最开始就没有小孩。”尼禄说,“如果不能将保护家庭和家人作为前提,说明根本没资格拥有。”
“你这话说的,真轻巧。”赫尔格哼笑了声。
“小孩自己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是否愿意出生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由父母强行决定的。”尼禄说,“小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保护小鸟,所以不配做它的主人。然后我长大了,拥有了经济独立和政治独立,可以保护你,所以我才买了你。”
“什么逻辑,小孩儿和兽人能一样吗?兽人又不是天生就要做宠物的。”赫尔格说,“那这么说来,你也赞成道奇的生育有罪论?你也觉得所有兽人和智人都不该有孩子,应该让这种所谓畸形的基因就此灭绝?”
“那倒不是,生育应该最基础的平等之一。”尼禄摇了摇头,说,“很久以前了,一度城市里有过一个热烈的投票,讨论为人父母是否需要通过考试。比如智力体力更加优越的人,有生育优先权,而财务上、责任感欠缺的父母,应不被允许繁育下一代。”
赫尔格简直像在听笑话:“呵,就你们智人这个生育率还嫌不够低呢。”
“现在当然不会了,那应该是城市还没有进行二次扩建的时候,城市资源完全供不上人口消耗。”
“结论呢?”赫尔格问。
“因为人伦上的分歧给否了,但实际上是害怕阶级进一步固化。”尼禄说,“退一步说,无论我们在出生时是否参与了选择,我们也已经存在了不是吗。你和我都是真真切切出生存在的人,我们的人生轨迹已经对世界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无论是我们没有交集的过去,还是我们相识之后的一切。如果这一切从未发生,那世界也从不存在。”
“停,又开始了,”赫尔格一听他开始发散思维就头痛,“不聊这个了,听道奇说了一下午我脑仁都疼。”
“那你下次别凶他了。”尼禄说,“老师挺可怜。”
他可怜个屁。赫尔格腹诽,你可是不知道,他想法多得很、活跃着呢。
“况且,如果换做是我,但凡露出十分之一难过的样子,你立马就会心软,根本不会这样咄咄逼人。”尼禄说,“但是对老师,你一点耐心没有。”
“那能是一回事吗?你那是……等等,”赫尔格忽然反应过来,“你平时果然是在演戏骗我心软吧。”
尼禄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赫尔格瞪着他,尼禄张口还要解释,忽然呛了一口灰,猛地咳嗽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在兜里翻吸入药剂,赫尔格帮他顺背,顺着顺着后知后觉——等等,自己又被套路了?
但为了避免尼禄卖惨真咳出问题,赫尔格懒得和他计较。想了想,他问:“你从小就一直是以他为榜样的对吗?”
“是的。”尼禄答。
“嗯,”赫尔格说,“好,那我下次对他态度好点。”
赫尔格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如果能不让尼禄知道道奇的真相,他就会尽力保守这个秘密,为小孩儿幼时的偶像挽留最后一丝尊严。
就算有天要杀掉道奇才能带着哥哥的尸体离开城市,他也希望尽量不在尼禄面前。
第64章 标记
回程,尼禄一路上罕见地安静,他偶尔查看一下工作邮件,其余时间都在发呆。
赫尔格也没多说话,和道奇见了这一面之后,说不上对老头的观感是更好还是更坏了——一方面,那人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功利主义人渣,这毋庸置疑。另一方面,因为得知了太多有关于他的私事,赫尔格发现自己已无法将他当成一个纯然的反派来看待。
赫尔格有时候有些讨厌自己性格中的这一部分——说好听些,是“人性”的部分。他很珍惜亲情和友情带给他的一切,即使是那些痛苦的部分,也丝毫不羡慕智人之间疏离冷淡的关系。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时而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很没意思。
从这点上来说,尼禄表面上看起来是最智人的智人,但近距离和他接触之后,对方似乎又只是一个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人。只除了对方在不同的环境、受不同的教育长大。
小时候,哥哥对他说过一句话,叫做个性大于共性,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