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恼完,抽回蛇尾,再不看梵楼。
他从未想过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也从未想过,妖修的脑子里,装的是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盘着蛇身,看着玄机门的弟子乘坐法器,绕宗三圈,接受各方礼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即便他与梵楼结为道侣,广发简牌,怕是也没有人愿意来。
沈玉霏念及此,莫名有些不快。
他收回了放在玄机门弟子身上的视线,扭头一拱一拱地钻进了梵楼的衣袖。
“宗主?”
梵楼循声低头,只看见了沈玉霏一截来不及收进衣袖的尾巴。
很快,那一小截尾巴也缩了回去。
梵楼皱紧了眉,察觉到沈玉霏的低落,却不知道他的低落从何而来——大部分时候,梵楼都无法准确地推测出沈玉霏情绪变化的缘由。
他也不需要知道缘由。
梵楼是世间唯一能察觉到沈玉霏情绪变化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
梵楼坐在长案后,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宗主没有催着他回合欢宗,也没有再现身吃喜宴上的糕饼,这就说明,他还得在玄机门待一会儿。
梵楼不自觉地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手腕上。
那是沈玉霏正蜷缩着的地方。
……宗主不是真正的妖修,所以,与真正的蛇妖比起来,差别其实很大。
比如说,真正的蛇妖不会一不留神,就胡乱蜷缩成一团。
沈玉霏现在就胡乱蜷缩成了一团,连盘起来那么简单的动作都懒得做。
梵楼犹豫了一瞬,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袖,轻轻地抚摸着小蛇身上的鳞片。
小蛇过了许久,才勉强给出了一丁点的回应。
沈玉霏用蛇尾,不轻不重地拍开了梵楼的手指。
……这就是还在生气的意思。
梵楼的手指无声地收了回去,又等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再次探过去。
这一回,还是被拍开了。
玄机门内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合籍大典,梵楼与沈玉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不断地闹着只有他们二人才乐在其中的“小别扭”。
等合籍大典接近尾声,玄机门的弟子将穿着嫁衣的师妹接上法器,沈玉霏才勉勉强强地给出梵楼一丁点的回应——他将尾巴探出衣袖,勾住了梵楼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紧接着,蛇身也跟着手指,拧巴地游了出来。
他顺着梵楼的手指盘到掌心,别扭地问:“嘶嘶——阿楼,你说,若是……若是今日的合籍大典没有修士愿意来,玄机门那两个成婚的弟子,会不会……很羞恼?”
梵楼默了默。
梵楼回答沈玉霏的问题时,总不是很干脆。
毕竟,妖修的思维同人修有根本上的区别。
梵楼不会在乎合籍大典上的修士,就像是沈玉霏不会在乎,一条蛇妖应该
将自己盘成何种模样。
“属下觉得,不会。”梵楼缓缓开口。
沈玉霏吐了吐信子,若有所思地游回到长案上去了。
梵楼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酒。
小蛇凑过去,小小的脑袋探进酒盅。
他闻了闻,不由自主地吐着信子,也顺势尝了尝酒。
……不及合欢宗的杏花酿。
沈玉霏如此想,却还是挂在酒盅上,咕嘟咕嘟地将酒喝了个干净。
以他的修为,这么一小杯酒,自然不成问题。
但沈玉霏忘了,自己现在是小小一条蛇,即便成了白矖,也是个身形只够绕住梵楼手腕的蛇。
他喝完酒,挂在酒盅上,一下子没能将头抬起来。
还是梵楼察觉到异样,伸手用手指勾着小蛇的蛇身,将他捧回了手心里。
只这么短短一瞬,梵楼就意识到沈玉霏的不对劲了。
若是往常,宗主被他这么用手指勾,怎么也得甩着蛇尾,抽他的手背。
但现在,小蛇不仅软绵绵地瘫在他的掌心里,还用脑袋不停地蹭他伸过去的手指。
“嘶嘶——阿楼。”
沈玉霏的确有了醉意。
他追随着妖修的手指,吐出的蛇信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游走,像是在舔梵楼的手指,又像是要将妖修的手指含住。
猩红的细舌在妖修的眼里,莫名地变成了宗主的舌头。
若是宗主含住了他的手指——
梵楼被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激得喉结滚动,托着沈玉霏的手掌也兀地收紧。
好在,梵楼还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
他没将沈玉霏攥住,而是虚虚地握着,准备塞进怀里,也恰在这时,那个试图将沈玉霏占为己有的修士又冒了出来。
方才小蛇喝酒的一幕,修士多多少少看见了一点,此时,啧啧称奇:“灵兽还能喝酒?”
“……也是,这可是玄机门鼎鼎大名的玄机酒,据说饮之,能做到此生最好的梦。”
修士说完,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灵兽做梦,会梦见什么。”
梵楼却无暇顾及修士的话了。
他能感觉到,沈玉霏要维持不住蛇身了。
其实化为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处只有一个不知来路的修士,但凡真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梵楼都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即便是死了,死前也会看见宗主的醉态。
……不行。
梵楼念及此,不顾那修士的惊叫,带着小蛇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