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琴师,邀月楼十年光阴,弹琴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寄托,他厌恶着自己肮脏而卑贱的身份,唯琴音能带来如明月般皎洁而无尘的慰藉,他是整个邀月楼甚至整个城里最好的琴师。
而今琴师断了手指。
云倾忽然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又往心口重重地给了一拳头,脑袋里嗡嗡作响,乱得她喘息难安。她受惊一般松开了他的手,注意到他略有受伤的眼神,只能捏紧自己的衣摆。
对他们两个而言,她的错已经够多了。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早点离开这里吧,城里快要变天了。”
“那你呢?你也离开吗?”裴远慕反问。
“我是公主,当然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要留下,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裴远慕急得用受伤的手去拉她,“离开这里,你就不必嫁给赵源宝!”
云倾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说这种话。
离开,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谈何容易。
王爷和赵大人之间暗地里有军火利益牵扯,乃是一根绳上互相防备又互相依靠的蚂蚱。
四年前,赵大人攀着王爷,赵大人有意结亲,宁愿把儿子“嫁”过来,王爷不同意,又不想做得太绝从而断了自己的后路,便说云倾尚不懂男女之情为何物,以后再谈。
而四年后,王爷依着赵大人,赵大人高高在上,便自然轮到了王爷一门心思想赶紧撮合亲事。
从头到尾王爷和赵大人都知道云倾认错了人,也知道她想“娶”的不是赵源宝,他们不过是为了利益在将错就错。
云倾真正的想法并不重要,喜欢怎么玩也无伤大雅,反正她最后只能跟赵源宝成亲。
七夕那日,她和赵源宝不欢而散,已经让王爷很着急了,突然间唐昊又死,闹得兴师动众,更是让王爷不悦。王爷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让她把亲事先定下。
在这种关头,一个裴远慕走了倒是无所谓,但若云倾跟他一起离开,王爷绝对会大发雷霆,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云倾不忍看裴远慕的手,那一层一层的包扎,就像裹住了她的心脏,隔断了她的呼吸。
狠心一咬牙,她还是没舍得挥开:“你好像没有搞清楚。今日我将你接过来,只是因为把你误抓进大牢,我觉得有愧。除此之外,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认识了四年之久,好好的话都没说过几句。你瞧不起我,我也很讨厌你。现在我让你滚,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不曾瞧不起你!我以前只是瞧不起我自己。”裴远慕固执地解释,眼眶微微泛红,“但我现在知错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可笑的自尊心。你跟我走吧,不要嫁给赵源宝,他会害了你。”
云倾别看脸:“你只是个琴师罢了,官场权谋利益纷争你又不懂,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你以后不能弹琴了要拿什么谋生。双手废了,你连地都种不了,可惜你没有少爷的命。让我跟你走,私奔吗?你拿什么养活我?我竟不知你是个如此天真的人。”
“我养活你!我有很多银子,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我会竭尽全力对你好!只要我们离开就会有办法,我的手还没有废,什么都会有办法的!”迎着她身上的刺,裴远慕毫无尊严且不管不顾地将她拥抱在怀,“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自由开心地活着。”